‘淡同学,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离开南城,不辞而别,万感歉意。但因我打小向往美好,不喜悲离见不得愁,是以不告而别,妄请淡同学原谅我这般自私之念。
匆忙离开非是突兀选择,亦非无奈,是时候到了。
我喜欢南城这片土壤,它如汪洋承载我无数期望。遗憾它非我生长之地,我与它始终格格不入,亦为它束缚。我生厌、我渴望、我反抗,我如愿以偿,也终失去。
……我向往美好、渴望自由、执念爱情,为它们所盲目,为它们所糊涂,方叫歹人得了逞,但我不悔。
老天是公平的,祂与我一双看见味的眼睛,却叫我无法尝到味的神奇。直到我遇见他,短短两年里我尝到人生中从未体会的酸甜苦辣咸,是他让我晓得:原来辣是叛逆的刺激、原来咸争取的艰苦、原来酸是不得愿的失落、原来甜是为人爱护的心安、原来苦是一切皆为臆想的绝望……
我厌他谎话连篇,但感谢他曾为我描绘美好;我恶他虚情假意,亦感谢他去我盲目无知;我憎恨他推我入地狱害我苦苦挣扎,但也感谢他曾带我见过天堂唯美品味人生之味;我怨恨他闯入我人生给予我伤疤,但我真挚的感激他将淡同学送至我身旁。
因他,在我盲目之时方有淡同学傻傻劝我醒悟;是他,在我绝望之时方有淡同学舍身相救。
人生得友如你,何求?’
沐秋水探探头伸伸脖子,坐如针毡般扭动身子,好动的样子似乎很好奇温思琪到底写了些什么。
淡就坐在她身旁,睨个眼就能瞥到纸上究竟写了什么,偏偏沐秋水什么都转,就是眼珠子不打转,跟坏掉了似的,怎么都不肯往纸上施舍停驻半刻。
又急又倔强,十分矛盾。
‘……淡同学,谢谢你愿意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愿意以诚待我,我愿在此信里为你祈福:愿你为世界善待,愿你为时光爱待,情之所钟,不负情深。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书尽千言终将搁笔,话不多言,我们来日再会。
最后,对不起。
我还是忍不住嫉妒——’
信的内容不是很长,约莫千字左右,淡逐字逐句看下来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看完信的内容,淡不禁想起情人节时在温思琪眼中看到的倔强,或许她爱过肖烨,但她最爱的应该从来都不是肖烨,而是她的向往,向往的自由,向往的美好,向往书里描绘的爱情,温思琪似乎也有些明白自己爱的是什么,所以不管是现实里书信里没有凄凄切切的哀怨,多是冷静的分析感慨。
倒是信的最后一句‘对不起’让淡有些迷惑,直觉告诉她,温思琪的这句对不起不是为不告而别,而是因为别的事,但又是什么事?最后的嫉妒又是怎么回事?淡揪着眉头想了会仍是没个头绪。
索性,不想了。
淡舒了口气,将信递给身边像得了多动症的沐秋水。
“给我做什么?”
沐秋水愣了,淡也愣了,她说不出自己为什么要给沐秋水,反正直觉说给就对了。
“不知道。”
“噗哧——”沐秋水忍不住笑出声来,看着有些疑惑的淡,满是得意地将信推了回去,“这是思琪单独留给你的信,属于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既然是秘密,那就不应该轻易让第三人知道。”
话虽这么说,心里头的好奇却是一点也不减,沐秋水忍不住又瞥了两眼。
瞥过后,又怕自己忍不住诱惑,沐秋水迅速别开眼,又做随意抓起盘子里两块饼干,一块扔自己嘴里,一块塞淡嘴里。
“早上张姨新做的饼干,你也尝尝,换换心情。”
张姨的手艺淡早早品味过,甜而不腻,香而不浓是她拿手好戏,这盘饼干亦不在例外,糖分与牛奶的比例恰到好处,通过咀嚼将味道彻底在口中释放,食髓知味的香甜令杂乱的烦恼登时烟消散。
“好吃,谢谢阿水。”
“谢错人啦,这话你该对张姨说。来,张嘴,啊~”
沐秋水又捻起一块饼干送到淡嘴边,哄小孩似的哄着她张嘴。
淡面色微赧,颇是不自在地张开嘴。
饼干入了口,淡却没了心思品味它的美味,下唇上不经意留下的触感不断在拨料她的思绪。
“淡淡,淡淡?”
“啊?”
耳畔的轻唤猛然惊醒浑噩的神思,淡恍恍回过神,故作镇定,“怎么了?”
“这话是我该问你吧!”沐秋水没好气瞟了她一眼,转而神情一缓,略是小心地问:“淡淡在想什么?”
“没什么,在想班长现在到哪了。”淡微微笑道,神色自然如常。
沐秋水瞥了眼她,知道她没说实,暗自恼怒的同时又是不甘,表面却犹做平静道:“还在离开南城的高速路吧,刚回来时候我问过被派去保护思琪的保镖,那时他们刚上高速。”
“是吗……”
淡眼睑微敛,不掩心中担忧,可旋即若艳阳高照,笑意满容,让沐秋水很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眼前蓦然又浮现那天晚上在这双眼里看到的恐惧,那时的笑容一如现在。
蓦地,心深处涌起一道不明的情绪,迫切想要将眼前的人抓在怀里永远也不放开。
“话说回来,阿水怎么知道班长要离开南城?还派了人保护。”
“当然就是昨天下午啊。”沐秋水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后,上了锁,“就昨天下午你跟赵穆打完架的时候。”
淡猛地打了个激灵,直觉慌慌张张告诉她赶紧离开,可是门锁了,她总不能跳窗吧?
想了想,讪讪笑道:“阿水知道啦……”
“我不瞎不聋,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知道,倒是淡淡你……”拉长的尾音落在心弦上,激起一阵阵颤,淡正襟危坐看着沐秋水居高临下站在自己面前,“一天了,整整一天时间,你都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件事!”
沐秋水觑着眼,淡记得她的习惯,看到她把眼睛眯起,本就心虚的心脏更是没边的怂,讪讪道:“这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而且也没受伤,就没什么好说的……”
“没受伤?你这叫没受伤?淡淡,我眼睛不瞎,看得见你眼睛周围的淤青,看得见印在你校服上的鞋印!”
“疼吗……”
仿佛是怕淡疼着,沐秋水连责备地声音都不敢大声。
“疼。”
“你还笑!”
眼见淡轻描淡写的不以为然,沐秋水气得都忍不住替她急。
“就是因为会疼才笑啊,不会疼了就不好了。”
淡笑意不改。
沐秋水微微挑眉,指腹从淡眼下轻轻抚过,随转而下游走。抚过脸蛋,划过脖颈,自锁骨转走胸口,校服单薄的面料根本无法隔绝指腹游走带来异样感。
淡登时笑不出来了,绷着身子不敢呼吸,生怕胸口的起伏会加剧与指腹的触碰,怕这样的触碰会让自己露出不该露的表情。
指腹掠过胸口在上腹停滞,沐秋水抬头看着淡的眼睛,一如的纯澈,清晰可见晃动的眸光里横冲乱撞的害怕。
沐秋水很不满意淡这样的表情,更不喜欢她流露的害怕是因为自己。
甚至不知道她在害怕你
温思琪的话声犹在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沐秋水,她始终没有进入淡的世界,她一直都被淡拒绝在她的世界外。
越想越是不甘心,越想越不甘心于此,不甘心被淡排斥在外,不甘心自己成为不了淡的依赖,她想要淡能毫无保留的向自己倾诉,更想要淡能依赖自己,像李湘琴一样被淡抱着倾诉……
手掌轻轻抚过淡脸颊,沐秋水看着淡眼里的逃避,不掩失落,心底翻涌的不甘霎时掀起一道巨浪,浪花化作冲动拍向全身,身子兀然向前一倾抱住淡,将其压在床上。
事情发生的突然,突然到淡连紧张的准备都来不及做好,已然软香在怀。
身上的重量不轻,但也不重,却是柔软非常,每一次小心的呼吸,胸膛微不可察的起伏都在相互挤压,相互触碰,相互拉近彼此的间距,即便没有紧紧拥抱,淡也能清晰的感触到隔着布料的那对挺拔的温软,同耳畔打转的温热,一遍又一遍拨撩浮想联翩的思绪。
胸腔里,心跳隆隆作响,指尖上的跳跃,耳边的回响,所觉之处都是它激动的旋律。
指尖微微颤动,压着床单一点点窸窣的激动,微微晃动的眸光流露着一丝小心的渴望。
淡微转过头,披散的长发遮挡了脸,隐约能从发丝的间隙中看到嫩滑的脸蛋,轻轻地、小心地、偷偷地嗅着萦绕在鼻尖的清香,顿时一阵心扉沁然。
淡记得这个香味,是茉莉花香,沐秋水最喜欢用这种花香的沐浴露和洗发露,就连香水都是茉莉花香。每天早上她都能在沐秋水身上嗅到这股令她心旷神怡的茉莉花香,但都不比现在更吸引她,也更无法像现在这般让她魂不守舍。
淡想笑,想肆意表露内心的欣喜,也想回抱沐秋水,像沐秋水抱着自己一样紧紧回抱她,可又无法抑制内心胆小的惶恐。
她怕,怕自己的欣喜里掺杂的想法会被看见,更怕看见沐秋水眼里的厌恶。
曾在班级里看到的赤裸裸的厌恶、曾在楚沫身上感觉的厌恶、曾在网络中获悉的厌恶都历历在目,淡不敢赌,也赌不起。
一时,慌乱、迷茫、惊怕、欣喜……诸多情绪糅杂在一块映现在纯澈的双眸里,反应在紧攥床单的双手中,体现在绷紧的身子上。
就在此时,将身子牢牢环住的双臂紧了紧,耳边酝酿许久的情绪终于吐露,一字一句像落在琴弦上的指尖不断拨撩心弦,直击心房。
“淡淡……为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呢?我也想知道,想要被你依靠,想要被你抱着倾诉……我不会觉得厌烦,不管你倾诉多少烦恼,重复多少心事,我都不会觉得厌烦,更不会疏远你……不要再瞒着我了好吗……也不要再把我被你排斥在你的世界外好吗……我想离你更近一些,想被你依赖……”
耳畔的低语犹在喃喃,似在发泄委屈一般,语声捎着微微的轻颤,叫人好不疼惜。
可是,此刻的淡却听不进一字,看着洁白的天花板想笑却又想哭,可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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