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其他人都已经入睡,席地而坐的赵文彦将那柄刀平放在自己双腿上,他的手轻轻拂过冰冷的刀刃,入手冰凉,寒气逼人。
篝火旁的方琦伸了一个懒腰,接着他起身走了过来,来到赵文彦身旁坐了下来:“好了,换我了,你去睡一会吧。”
向着方琦摇了摇头,赵文彦继续凝视着那柄刀,随后他轻声问道:“方琦,你说,我们这些江湖人闯荡江湖究竟为了什么呢?”
瞥了一眼赵文彦手中泛着寒芒的刀,方琦抬头望向夜空那一轮皎洁的明月,苦笑着答道:“谁知道呢?有些人是为了名,毕竟有了名就会有利;有些人是为了一些人和事,还有人是为了武学,更有人是为了所谓的自由,总之各种各样的理由都有。”
说到这里,方琦好奇地看向了身旁的赵文彦反问道:“为何突然间要问起这样的问题,难不成你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所以有感而发吗?”
赵文彦直接将那柄朝着方琦递了过去,方琦接过刀把玩了一番,笑着说道:“杀气纵横而且血不沾锋,的确是一柄好刀,不过你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将这把刀送给我,我可不习惯用这么重的刀。”
同样学着方琦先前的动作,赵文彦也抬起头看向夜空中的那轮明月,沉默了一下,他才缓缓地向着方琦说出了实情:“这把刀是肖志文赠我的,刀里隐藏了一个秘密,关于昔日江南绿林总瓢把子那个宝藏的秘密。”
方琦闻言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刀锋,接着他又仔细将手中的刀重新打量了一番,随后又向着赵文彦笑道:“原来江湖传闻也不全都是假的,看来肖志文倒是对你很放心,连徐展都没给,倒是给了你。”
神情多少浮现出一抹落寞,赵文彦轻声答道:“其实我到了现在都没有明白他为何会将这柄刀给我,或许是因为觉得我会提着这把刀去重出江湖,可能因此也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才会给我。”
听出了赵文彦话中那种淡淡的忧伤,方琦将手中的刀还给了他,接着说道:“虽然这种可能也有,但是也仅仅是你猜测而已,凡事都最终都要讲事实,没得到他亲口承认之前,你最好不要多想。”
接过那柄刀,赵文彦将其收入鞘中后,再次向着方琦问道:“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特别不详的人?和我有关的人都会陷入江湖纷争的漩涡之中,而你我都知道,一旦陷入其中多半是凶多吉少。”
方琦颇为不屑地轻笑了一声:“你今夜到底怎么回事,为何要胡思乱想好似待字闺中的姑娘一样,难不成想学那些故作无病之呻吟的文人雅士去勾搭姑娘不成?”
此刻的这个玩笑根本让赵文彦感觉不到一点轻松之意,相反他这个时候虽然没有一丝困倦之意,但是却感到了强烈的疲惫感,那是一种来精神和心灵的疲惫感,几乎是瞬间就让他感觉很累了。
起初闯荡的江湖的时候,他以为只要有一身好武艺必定就可以功成名就、名扬天下,却发现到头来江湖和官场一样,到处也都是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
若是要一定区分两者的不同,可能就是官场的勾心斗角还隐藏在一张张虚假笑脸之后,而江湖的尔虞我诈则是直接包含在那一柄柄袭杀而来的兵刃之间。
在雨离开之后,赵文彦发觉有一日自己突然就顿悟了,其实不论是官场还是江湖,他们的主体都只是人,其中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也都是人的所作所为,官场和江湖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还有他们的欲望。
就在此刻,方琦突然开口打断了赵文彦的思绪:“我发现如今好像可以明白,到底徐雨为何会喜欢你了。”
并没有明白方琦好端端地为何会提到雨,赵文彦好奇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为何突然这么说?那你倒是说说,雨究竟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方琦笑了起来,答道:“虽然你大部分时间都好像一个江湖人那样去生活,并且要比很多江湖人更加古板和冰冷,但是偶尔你却会展现出你心思细腻的那一面,可能徐雨喜欢的就是你这样的一面。”
竟然没想到方琦这一番话听起来还多少有些道理,赵文彦阴霾的心情多少开朗了一些,他轻笑着说道:“没想到你分析的还挺有道理的,看来这句话在你心底藏很久了吧?”
方琦笑着翻了一个白眼,接着答道:“你可不要想太多,虽然我对徐雨的确是喜欢的,不过那也是很正经的那种喜欢,别把我想得更那些求而不得所以心心念念的傻子一样好吧?”
看到他的反应,赵文彦笑着调侃道:“没想到你一个天天逛青楼的人,倒是对感情理解的很是透彻,怎么,这些话难不成是青楼里的那帮女校书告诉你的,你觉得有理就记了下来?”
完全没有一丝被调侃的无奈,反倒是一脸骄傲的方琦略显得意地答道:“你懂什么,这叫红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像你这样整天跟个闷葫芦一样,说不到两句话便要拔刀砍人,哪个姑娘还愿意和你诉说衷肠。”
眼前隐约又浮现出那张清丽的面容,赵文彦轻声说道:“有的时候我会在想,若是雨当年没有遇到我,而是遇到了其他人,比如你这样更懂女人的男人,如今会不会过得更加开心和幸福一些?”
方琦的神色却随着赵文彦的这句话变得严肃起来,他面庞上多了一抹和赵文彦差不多的神色,抬起头的他眼神迷离地看向黑暗的密林,好像在回忆自己的过去一样:“这句话,可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虽然徐雨故去了,但是她好歹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日子,有你还有徐展陪伴在她身边,生老病死虽然是所有人都不愿意见到的情景,但是生而为人,又有谁能逃过这样的结局呢?”
赵文彦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身旁的方琦,这种怅然若失的神情赵文彦很少在方琦脸上见到,印象中的他不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公子,就是医术精湛、妙手回春的青年大夫,此刻的方琦有些忧伤,又有些痛苦。
没有经历一些事情的人,是不会在这个年纪露出这样神色的,多看了方琦两眼之后,赵文彦便大致猜到他这样的神情多半是因为一个女人,因为每当赵文彦想起了雨的时候,就会和此刻的方琦类似。
还未等赵文彦开口询问那个女人是谁,方琦就主动开口说道:“不是徐雨,她是我还在医圣山庄门下时候的师姐,其实我的情况跟你很像,一场瘟疫将我老家的村子摧毁,我被医圣山庄门人所救,顺势就拜入医圣山庄门下。”
江湖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起初见到方琦时,赵文彦就看出对方是一个很有故事的青年,只是方琦不去说,他也不好主动去问,不过他倒是没想到今日方琦会主动和自己说出来。
“她是我的师姐,一心仰慕着众人口中才貌双全的二师兄,可惜二师兄那个家伙却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为了位高权重的二师伯之女对她始乱终弃,甚至还因为二师伯之女从而污蔑她对自己死缠烂打,导致门下人人对她各种讥讽嘲笑。”
“冰清玉洁、洁身自好的她哪里经得起如此诋毁,第二日便在房中悬梁自尽,宗门至此才知道冤枉了她,可惜二师兄与二师伯之女成亲在即,竟然以病故之名将她匆匆下葬。”
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但是方琦说起来的时候还是咬牙切齿,赵文彦对于这种经常会出现在江湖的悲剧见得太多了,他心中除了惋惜之外,就只剩下对于方琦的好奇了:“后来,你怎么做的?”
方琦露出一抹锋利的笑容答道:“我在那对狗男女大婚之际,为她身穿丧服当场要挑战他,并且在决斗中出重手将他打成残废,这样他可以带着痛苦可以继续成他的亲,我又不用背负同门相残的恶名,岂不是一举两得?”
事情若真的如同方琦说得那么简单,以他一声如此精湛的医术为何会落得一个江湖游医的下场?不过方琦这么说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所以赵文彦便选择相信他的故事有这样一个结尾。
接着,他向着方琦又问道:“那你是怎么喜欢上她的呢?明知她一心就喜欢着那个人面兽心的二师兄,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嫉妒或者愤恨吗?”
这句话一出口,赵文彦就觉得自己有些失言了,不过方琦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轻声答道:“情这个东西,那些文人才子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情不知其所起,一往而深;情不知其所终,一往而殆。”
“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也许是因为她帮我洗了衣服,又或是因为她会在每日操练结束后给我自己偷藏的几颗糖,反正喜欢就是喜欢,我愿意为她去做任何事,他们冤枉她,辱她名节,我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赵文彦闻言,笑着说道:“认识这么久,今日才惊觉你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方琦略显得意地笑着答道:“要你说?我一直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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