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相的便掉头回去……这句话倒是让赵文彦有些自嘲地一笑,因为他真的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这句话了。
经常听到这句话还是在自己初出茅庐,刚刚开始闯荡江湖的那段日子,自己起初挑战的每一名对手都会跟自己说诸如此类的话,结果那抹刀光错身而过之后,他们都知道错了,可惜迟了,因为他们那时也已经死了。
赵文彦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识相的人,相反他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不识相的人,因为每次别人希望他识相一点的时候,他却总是反其道而行。
将手按在了自己腰间的刀柄上,赵文彦笑着向那人答道:“如果希望谁不要去做什么事情,那这个江湖每天也不会有这么多纷争了,你说对不对?”
那个人闻言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他便向着赵文彦反问道:“可是忠言逆耳,虽然有些话听上去并不好听,但是若是置之不理的话,很可能会让自己陷入一个非常不妙的境地,赵大侠,你觉得这话对不对?”
虽然接下来很可能是一场生死相搏的厮杀,但是赵文彦却并不着急这一时半刻的时间,因为偶尔和人斗斗嘴也挺有趣的,尤其是对平日里不怎么喜欢说话的他来说,机会很难得,自然要好好把握。
“就算我要听你的话,至少你也应该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说的?这样的话我至少还有一个相信你的机会,否则就好比街边的乞丐对我说什么“大爷,赏两个钱”之类的话,我要是都听他的,岂不是万贯家财也要散尽?”
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可笑的笑话一般,那个人接着便仰头大笑了起来,嚣张的笑声在黑夜下传向四面八方,在道路和密林间回荡了起来。
一番狂笑之后,他的双眼对上了赵文彦的目光,于是赵文彦翻身下马又将马牵到了一旁的树下拴好,等他缓步回到了官道上之际,同时也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即便是黯淡的月光,照耀在那柄泛着寒气的刀锋上,却依旧能闪烁着让人不由心生畏惧的寒光,赵文彦双手握刀朝前跨出半步:“阁下现在难道还不想说出自己的姓名?”
同样是双手握住了那柄朴刀,那个人将刀锋贴着地面朝前推去,沉重的朴刀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看来赵大侠对于自己的刀很自信啊!”
赵文彦闻言并未答话,而是微微俯下了身子盯住了对方手中的朴刀,然后才一字一句地答道:“多说无益,一战便知。”
“好!”随着一声如同暗夜惊雷般的大吼声,那人抡起手中的朴刀纵身上前,沉重的朴刀下一刻好似没了重量一般,轻盈地在空中呼啸着割裂一起,以排山倒海之势朝前斩了出去。
朴刀刀锋之上的罡风,席卷起了路上的尘埃碎石,刀未至,那股呼啸的罡风倒是率先向着赵文彦席卷而去,紧接着便将赵文彦的身影隐没在了其中。
其后那人手中朴刀斩来,刀已至,刀锋四周罡风顿时消散开来,不过却也露出另一柄自罡风中斩出的刀,那柄泛着寒光的刀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直接迎向了朴刀。
两刀相交,两人转瞬便向后退去,先前萦绕在赵文彦周围的罡风顿时被狂暴的无形力量瞬间驱散,他退了一步,一脚将道路的地面踏碎出一个深陷的脚印。
手持朴刀的那人退了半步,同样将身后路面踩出一个坑的他低头看了一眼缺了口的刀刃,再度笑了起来:“赵大侠,你有一把好刀。”
赵文彦并没有因为给对方兵刃崩了口而沾沾自喜,相反他此刻已经是眉头深锁,此人的刀法已是隐隐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极致感,他的刀上并没有刀光,却仍旧和自己战成平手,甚至隐隐有压制之势……这是一位用刀的高手!
狂笑声中,那人再度抡起自己崩了口的朴刀,如果说暴风雨前的黑云已经密布天空,先前的那一刀便是倾盆暴雨前的霹雳,接着豆大的雨珠淅淅沥沥滴落,很快整个天地间便已经是大雨倾盆。
沉重的朴刀随着那人挥动一刀又一刀地向着赵文彦斩去,虽然被赵文彦尽数避开,但是刀锋轰鸣着斩在路面上,狂暴的杀气让地面在刀锋落下的瞬间便向着两旁翻涌而去,在路面形成一道又一道交错纵横的幽深沟壑。
那柄朴刀并没有因为自己沉重而慢上半分,相反却势如暴雨一般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向赵文彦笼罩而来,而面对漫天的倾盆大雨,赵文彦则一直沉默双手握刀,灵巧地在雨幕中穿行后撤。
“赵大侠,为何要如同过街老鼠一般躲躲闪闪,先前不还是一副高深莫测的高手模样,若是你现在放下了手中的刀跪地求饶,搞不好我一时善心大发,说不定还能饶你一命呢!”
见到赵文彦辗转挪腾如同一只苦苦在陷阱中最后挣扎的困兽,那人一边继续挥舞着手中的朴刀,一边略显得意地高声笑道。
长时间的挥舞那柄沉重的朴刀并没有让气息又半分急促,他整个人还让人感觉陷入了一种充斥浓烈狂暴的兴奋之中,刀势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减弱,还让人倍感惊恐地正逐渐凌厉起来。
正当赵文彦又一次准备后退之际,那柄朴刀的刀势却在瞬息间产生了变化,漫天暴雨如同被无上伟力凝聚成了一股洪烈,好似一条水龙朝着赵文彦嘶吼奔腾而来。
刀锋迎面而至,赵文彦这一次倒是避无可避,而那人则在此刻发出了一声嚣张的嘲讽声:“赵大侠,你终究是离开江湖太久了,如今的江湖已经不是你一人一刀畅通无阻……”
快乐到极致从而生出的情绪,其实不止是悲,比如使朴刀的那人眼眸中就先后出现了疑惑、震惊最后还有恐惧。
令他恐惧的乃是一道光,其实那道光从始至终他都看在眼里,只不过起先那道光既不璀璨也不渗人,便被他选择性地视而不见,可是如今那道光突然展现出它的凶狠与残暴之际,他却发现自己距离那道光太近了。
持刀和那人错身而过之际,赵文彦瞥了一眼对方只剩下惊恐的面庞,轻声说道:“其实,你应该听我的,因为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话未落音,脱手而飞的朴刀已经轰鸣地插在了远处的路面上,温热的鲜血泼洒了出去,那人将自己的一双眼眸瞪得老大,双手死死地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咽喉,不过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顺着指缝流淌而下。
他张开了嘴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让咳出了一大口鲜血,接着他浑身抽搐着向前跪倒在地,同时赵文彦则已经甩去了刀上的血迹收刀入鞘,走到了一旁树下牵起了自己的那匹马。
牵着马重新返回了官道上,赵文彦翻身上马却并没有着急离去,而是瞥了一眼那个逐渐停止抽搐的身影轻轻叹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路旁黑暗的密林深处,接着他便一抖缰绳,胯下骏马嘶鸣了一声便再次向着前方奔驰了起来。
在赵文彦离去之后,有人从他先前看了一眼的那片密林中缓步走出,两人皆是身披一身黑斗篷,将自己的身形遮蔽了宽大的斗篷之下。
两人来到先前赵文彦和那持朴刀之人搏杀的战场,看着地面上交错纵横的幽深沟壑,其中一名身材矮的黑斗篷人率先发了话:“没想到他的刀法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如此凶狠霸道。”
此人声音干瘪嘶哑,听上去应该是一个早已入垂暮之年的老者。
而老者身边的另一人则对此提出自己的看法:“经历过失去挚爱之痛,他非但没有因为此事陷入消沉,而心性甚至较之前更上一层楼,本就是心志坚定之人,如今的他较之前给人感觉更为可怕了。”
此人的声音婉转动听,其中又带着一抹孤傲的清冷,没有等那名老者接话,那女子便又继续说道:“可只要是一个人,无论是谁都会有弱点,只要找准了弱点,他再凶狠也不过只是纸老虎一般,一击之下,便会败亡。”
说着,那女人低头瞥了一眼面前不远处保持跪姿的尸首:“就好像是这个废物一般,为了栽培他我们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他倒好,得意忘形之下被人一刀毙杀,即丢命又丢人。”
老者缓缓地转过身,看向了赵文彦纵马离去的方向,言语间却并没有颓废沮丧:“不过这样也好,一个满腔愤怒只为复仇的赵文彦,也比一个终日只知思念故去爱人的废物要好,看来他的这趟杭州之行,一定会是异常的精彩绝伦。”
女子轻笑了一声,向着那个老者问道:“你说,这赵文彦知不知道此人乃是主人派来试炼他的棋子?”
老者闻言也笑了一声,不过他的话倒是多了一抹张狂:“他知道又能如何?从他赵文彦踏出那个当铺的第一步起,他就应该知道重出江湖的代价,刀剑无眼、争权夺利、血雨腥风,本就是这个江湖的一切。”
“无论你势力再庞大,武功再高强,就好像鱼儿不能离开水一样,没有一个人江湖这个规矩里脱逃,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就是命,行走江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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