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文彦返回莲花典当铺之际,却发现当铺的门板已经被人打开,他眉头微皱了一下,直接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待到赵文彦持刀缓步走进了当铺之中,才发现方琦正捧着书坐在当铺的柜台后面,他见到赵文彦走进来之后便笑着放下书,抬头说道:“别激动,只是我懒得在外面等而已。”
赵文彦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一边将收刀入鞘,一边向着方琦问道:“为何你会在此?”
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方琦笑着答道:“为何我就不能在此,你说你这江湖当铺十天半个月才开一次门,而我可是日常生活开销全指望这边,店里总是不营业,做员工的自然就要找老板要个说法。”
将方琦手中的说拿过来放在柜面上,赵文彦颇为无奈地答道:“若是你少去几次青楼,多关注一些江湖的消息,就会知道我为何如此忙了,最近是真没功夫接活。”
方琦闻言地一摊手,笑着答道:“不去青楼的话,那日子过得多没意思,再说了,若是我们都好似你一般不近女色,青楼倒了,那些娇俏可人的姑娘没了收入和住处,那又该如何是好?”
懒得和这个流连烟花之地的落魄医生再谈论此事,赵文彦接着又问道:“你今日来到底所为何事?我很忙,接下来搞不好还要出趟远门。”
一脸“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的神情点了点头,方琦向着赵文彦反问道:“既然老板要出远门,我这个员工前来看店岂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这件事,多谢了。”将手中那本说又丢到了方琦怀中,赵文彦边说边向着后院的房中走去。
方琦接过说捧在手中,笑着重新翻开了手中的书册,不过他却没有立刻继续去看书,反而伸长脖子向着后院张望了一下。
直到赵文彦端着一个散发着药味的木盒走了进来,放弃才略显失望地放下了手中书册,抬手指了指赵文彦手中的木箱:“我就知道你若是拜托我做事,就一定离不开医术。”
将药箱放在柜面上打开,赵文彦走到一旁拖了张椅子来到柜台旁坐下,同时轻声答道:“那你觉得我会给你什么,一大笔钱?”
见到面前赵文彦脱了上衣,露出自己被纱布包裹着的前胸和后背时,方琦的眉宇间多了一抹凝重,不过却依旧笑着问道:“看来你最近是真的挺忙的。”
在方琦的帮助下,赵文彦解下来包扎伤口的纱布,纱布裹得很是厚实,所以一开始倒并未看出其中的血迹,不过当伤口出现在方琦的眼前时,他忍不住微微地皱起眉头。
从医者对于那些不懂如何照顾病患的人总是有一股怨念,因为这不仅仅大大增多了他们需要去做的事,也在许多时候加大了他们救人性命的难度。
在药箱里取出一个瓷瓶,方琦打开瓶塞后嗅了嗅,他一边用药箱里干净的棉布沾了些许瓷瓶中的液体,一边向着赵文彦说道:“幸好没有发炎,否则你就算你实力再高,恐怕早就驾鹤西去了。”
瓷瓶里的是烈酒,喝一口能让普通人醉倒的烈酒,沾着这种烈酒的棉布触碰到了背后伤口的瞬间,刹那的极致痛楚让赵文彦闷哼了一声,全身微微地开始颤抖了起来。
见惯了这种场面的方琦,只是不断用棉布蘸了烈酒擦拭着崩裂的伤口,他一边做事一边轻声说道:“虽然我知道你赵文彦不怕死,甚至多少还有点想死,但是你这个做老板好歹也多想想我们这些跟你混口饭吃的员工啊!”
“你死了不要紧,但是这间江湖当铺怎么办?徐展那个子明显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清雪姑娘倒是会做生意,但是人家的云中楼比你这间破店赚钱多了,肖凝云那个疯丫头就更别提了,店交给她估计当天就关门了。”
“你今天……废话有点太多了。”面庞上早已青筋暴起的赵文彦咬紧牙关,勉强从牙缝里蹦出了几个字。
话未落音,他便忍不住再度倒吸了一口冷气,因为方琦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稍稍地加重了一份自己指尖的力道,让赵文彦的身体更加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别乱动,否则疼死你我可不管。”
接着,方琦转到了赵文彦胸前的伤口,他先是咋了咂嘴轻摇了一下头,随后便换了一块沾了烈酒的棉布,开始为赵文彦擦拭起胸前的伤口。
或许是因为之前背后伤口的剧痛而麻木了,赵文彦此刻倒是感觉胸前的伤口没有那么痛了,于是他再次咬着牙说道:“你今天……话还真多。”
用棉布拭去了伤口的血污,方琦打量了一下赵文彦胸前的伤口之后,这才轻声答道:“我们从医这一行,最不喜欢就是你这种不爱惜自己却又不得不救的人,心中怨气重对身心皆是不好,不说出来岂不是自找生病?”
赵文彦发觉自己还真的说不过这个平日里看起来话不多的年轻大夫,而在察觉到了方琦为自己处理好了伤口之际,他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放松了自己原本紧绷的身体,接着便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方琦将沾了鲜血的棉布丢在一旁,又从药箱里取出针线,先是将烈酒倒了一杯出来,随后将针头在其中浸泡了一下,又用烈酒洗了双手:“就你这样,还准备去管肖铁匠的闲事?”
喘息着的赵文彦侧过头看向了方琦,轻声反问道:“今天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琦轻叹了一声,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答道:“今天铁匠铺被霹雳堂的人用火雷弹给炸了,那震感大半个县城都能清晰觉察到,而我又很不巧地就在附近的青楼里,再说了,这么大的事情在街上随便找个人一问便知,不稀奇。”
想起了肖铁匠戴着镣铐站在铁匠铺院中的背影,赵文彦双眸闪过一丝黯淡之色,他低头看向了自己腰间的那柄刀,轻声答道:“他对我有恩,滴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一柄趁手的兵刃。”
对于行走江湖来说,兵刃就是他的第二生命,有的武痴甚至将兵刃看得比自己性命更加重要,这并不是陷入了魔怔,而是一柄趁手的兵刃对于他们来说理应如此。
如果两个实力相近的高手对决,一方是名匠所铸的精钢宝剑,另一方则是普通铁匠铺十两银子一把的普通铁剑,决斗之间或许半招便可分高下定生死,更别说打着打着你的兵刃突然断了。
当然这说的只是兵刃的质量,名匠所铸的兵刃会根据使用者的身形、习惯和武功路数特别打造,使之更为得心应手,战斗之中也自然会势不可挡。
虽然肖铁匠给自己的刀并不是量身打造,但赵文彦知道单单是一柄陨铁宝刀的价值,若是肖铁匠正儿八经委托商行进行拍卖,至少也能够给自己换一家更大更好的铁匠铺。
就在赵文彦还欲说些什么之际,方琦手中的针已经刺入他伤口一侧的皮肤,不过这份疼痛与先前消毒所带来的乃是巫见大巫,赵文彦深吸了一口气便默默地忍耐了下来。
在为赵文彦缝合伤口的过程中,方琦还是忍不住开口再问道:“其实你之所以管这件事,八成是认为这件事会和你在金陵五石散案查出的那个至尊有关,对吧?”
赵文彦一愣,接着便好奇地反问道:“宋跟你说的?”
方琦狡黠地一笑,答道:“这可是你猜出来的,我可没有说是他跟我说的,回头他来骂我的时候,你记得帮我说清楚,这子平常什么都好,就是认死理太烦人。”
轻摇着头叹息了一声,赵文彦露出一抹苦笑着说道:“这个江湖里多少人唯恐丝毫麻烦沾染到自己,哪怕知道什么也装聋作哑,你们怎么就偏偏生怕自己没有惹上麻烦一样?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
一口咬断了缝合伤口的丝线,方琦转而开始缝合起了赵文彦胸前的伤口,同时轻声说道:“赵文彦,有的时候什么事情不能都一个人扛,老板垮了,这家店也就垮了,我们这些做伙计的自然也就没了生路。”
那抹苦笑越发地强烈起来,赵文彦笑着答道:“这样岂不是更好,若是这家江湖当铺倒了,凭你和宋的本事未必不能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来,何苦要偏安一隅跟着我,这个当铺又不挣钱。”
方琦闻言猛地伸手直接扯断了丝线,丝线崩断前牵引伤口产生的疼痛让赵文彦全身疼得抽搐了一下,迎着他皱着眉头的责怪目光,方琦耸了耸肩笑着答道:“你别怪我,听到老板这么没斗志,做伙计的自然心发慌啊。”
将药箱整理了一番,方琦不等赵文彦将衣物穿好便向着门外走去,就在他走到当铺大门前之际,他突然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不过却并没有回头。
“赵士策的死,其实我也听宋了,你并不需要责怪自己,相反要更快地振作起来,若是你因此死在了那个组织的手里,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也会很难过的。”
赵文彦抬起头,张口想要向跟方琦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当铺大门前早已是空无一人,而方琦的声音则远远地传了过来:“哦,对了,身上没钱从你那里预支两个月银钱。”
“还有你别总把钱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这也太容易丢了,虽然我和宋平常还能做点其他买卖换钱,但是你这也太不心了。”
伸手拉开了柜台原本应该上锁的抽屉,赵文彦看着空荡荡的抽屉一愣,接着便朗声说道:“你两个月也没那么多钱啊!”
微风拂过,带来了方琦微弱的笑声:“总不能唐突了佳人,答应给她们俩买一对玉镯子的,直接说没钱在青楼里也太掉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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