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文彦收刀的动作一顿,唐明哲便知道自己成功了,因为像赵文彦这么冷静的人出现这种不经意动作,就代表这句话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换句话来说,就是自己发觉到了对方的弱点,这句话一出便让对方的心境乱了。
唐明哲很高兴,自败给赵文彦那一日起,他还从来没有像当下这么高兴过,因为他看到了一道曙光,那是一道可以战胜困扰自己已久的恐怖梦魇的希望。
希望对于一个陷入绝望之中的人无疑于是救命稻草,所以唐明哲接着继续说道:“怎么,你在担心?能让你赵文彦担心的,竟然不是那个陪你过日子的徐雨,而是这个米掌柜的闺女?”
“我想,她若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人,也一定是一个极为温婉可人的女人,可若是这样的女子落到了我们这种江湖莽夫的手中,我想对于她一个弱女子来说应该不太好。”
赵文彦没有答话,但是他也没有继续收刀,他整个人好似就那么沉默地楞在原地,不过他此刻的神色严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赵文彦终于抬起了头,也缓缓拔出了那把收了一半的刀,接着他凝视着面前的唐明哲,沉声说道:“你知道吗?有些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对此唐明哲并没有在意,他此刻只知道自己激怒了赵文彦,而他对此感到很是开心,所以他并没有将赵文彦的话放在心上:“你生气了,看来那姑娘在你心中很重要啊。”
赵文彦提着刀,环顾了周围凌乱的桌椅板凳,侧过头看向了云中楼的大门外,冷声说道:“我们去外面,桌椅板凳打坏了是需要赔偿的。”
唐明哲听到了这句话,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便直接快步与赵文彦走出了云中楼,来到了云中楼前的街道上。
两人相距十步而立,然后皆是沉默地握紧了手中兵刃,无形的杀气开始在无人的街道漫延开来,
争前恐后的四海帮帮众早就冲到了云中楼的大门旁,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向了街道上的两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昔日的天下第二对阵如今的天下第九,想想就令人兴奋,不是吗?
唐明哲起先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赵文彦却在同时纵身迅速上前,手中的刀带着一道寒光便直奔他而去。
没有千变万化的招式,没有眼花缭乱的虚实招数,赵文彦只是一刀向唐明哲斩去,唐明哲退后半步,手中长剑以比赵文彦更快的速度刺了出去。
刺出的长剑在劈来的刀刃上一点,赵文彦便感觉手中刀刃一阵轻颤,同时刀锋也不由地略微偏转了位置,接着那柄同样微微颤抖的长剑已经呼啸着再度袭来。
赵文彦抬手一刀斩向唐明哲的剑,不过唐明哲却并没有给刀剑再度相交的机会,而是手腕一翻再度让手中剑点在刀刃上,顺势将赵文彦的刀锋挡到了一旁。
就如同一个陷入狂暴中的疯狂莽夫一般,赵文彦不停地挥动着手中刀锋斩向唐明哲,但是唐明哲却总是能以看似轻飘飘的一击化解赵文彦的劈砍。
此刻在四海帮帮众的眼中,赵文彦仿佛化身传说中月宫砍树的吴刚一般,竭尽全力地去劈砍着面前看似柔弱的月桂树,尽管砍倒月桂树看起来并不难,他却始终不能将其彻底斩断。
当赵文彦的又一击被自己轻松化解之后,唐明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得意,就在赵文彦即将再出一刀的时候,他没有选择避让和格挡,相反却直接迎着赵文彦的步伐纵身上前。
不过当唐明哲一步跨出之际,他却因为赵文彦的动作而猛地皱起了自己的眉头,因为赵文彦并没有如同之前那样跨出一步,然后朝着自己挥刀斩来。
熟悉的恐惧如同黑夜之中的闪电般在心头划过,唐明哲却仍旧相信自己的判断,他手中的剑以一种快到没人看清的速度,朝着赵文彦的咽喉刺了出去。
一剑刺出的瞬间,唐明哲看向了赵文彦近在咫尺的面庞,他也看到了此刻赵文彦的眼眸,那一双除了冰冷之外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眸,让他心底那份恐惧不知不觉迅速扩散开来。
这时,唐明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赵文彦与自己一番激战,既没有喘息也没有慌乱,他呼吸还如同先前一样平稳。
高手对决,最忌慌乱,其次为恐惧,再次为担忧,三种情绪无论沾染上了任何一种,对于你的性命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唐明哲慌了,他的心中充满恐惧,他对赵文彦很是担忧,所以他竭尽全力地想要让自己的剑再快上一分,他希望那柄剑可以在赵文彦的刀之前刺入他的咽喉,从而结束这场宿命般的决斗。
不过唐明哲也明白,在决斗之中的希望多半只是奢望罢了,而奢望这种东西多半都是人自身的幻想,基本上是没有实现的可能。
可奇迹有的时候之所以被称作奇迹,就是因为它在不该发生的时候发生了,逆转了正在发生的事情,救下了原本必死的人,所以才会被人称呼为奇迹。
远处的爆炸声带着一道火柱冲天而起,紧接着便是滚滚浓烟扶摇直上,大地的剧烈颤抖也随之而来,赵文彦和唐明哲在同一刻都感觉自己的动作为之一滞。
云中楼前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的四海帮帮众,顿时在一片惊呼中摔倒一大片,就连霍星寒也是踉跄了两步,扶住了一旁的墙壁也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所有人的目光下一刻都投向了那道缓缓升起的黑色浓烟,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有如此剧烈的爆炸?
相对于唐明哲的惊愕,对于突如其来的爆炸,赵文彦心底瞬间涌现出的情绪可不止惊讶,因为他从听到爆炸的那一刻起,便发觉爆炸是从铁匠铺附近响起的。
而的丹阳县城中,能够发生爆炸的地方更是屈指可数,但是铁匠铺那个终年在燃烧的火炉就是其中之一,虽然赵文彦很不愿意去承认,但是那道缓缓升起的烟柱正在向他传递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泛着寒光的刀锋自唐明哲咽喉前划过,流转着剑气的剑锋同样也在赵文彦咽喉前一闪而逝,两人错身而过之后,唐明哲愣愣地站在原地,而赵文彦则收刀入鞘向着爆炸方向冲了过去。
唐明哲提着剑,转过身来看着狂奔的赵文彦身影消失在街角,他面色上的惊愕还未散去,此刻却已经多了一抹苦涩。
他摸了摸自己毫发无伤的咽喉,咽喉处的冰凉却仿佛让他感觉一把无形的刀早已斩破了那里,鲜血正在顺着自己的指缝缓缓渗出。
随即他又抬手摸了摸自己面颊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嘴角便逐渐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虽然在围观的人眼中他并没有败,但是他自己知道,若不是突如其来的爆炸分了赵文彦的神,自己的头早就在脖颈上了。
转头看了一眼正好奇议论着爆炸的四海帮帮众,唐明哲从站在门边的霍星寒眼眸中看到的除了惊愕之外就只剩一抹怜悯,他突然觉得自己手中提着的剑很沉重,重到连重新举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名四海帮的帮众看向了身旁的霍星寒,轻声问道:“霍爷,您说这赵文彦和唐明哲到底谁胜谁负啊?”
霍星寒沉默了片刻,然后耸了耸肩答道:“谁胜谁负你们不都看得很清楚吗?两个人都没有打倒对方,不就是战平吗?”
勉强地收剑入鞘,唐明哲感觉自己此刻有些昏昏沉沉提不起劲,他失魂落魄地在一众四海帮帮众议论声中走进了云中楼。
当他看到正在收拾翻倒的桌椅板凳的米掌柜和二之后,他快步走到了米掌柜和二面前,拱手轻声说道:“在下一时鲁莽,给掌柜的添麻烦了,一点银钱略表歉意,希望掌柜的不计前嫌。”
二从唐明哲手中接过了那张银票,随后一脸复杂地笑着递给了米掌柜,纵然今日云中楼是被砸了好些桌椅板凳和碗碟盘子,不过光是那两张补偿的银票,今天一天怕是赚翻了。
米掌柜接过银票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迅速将银票揣进了怀中的他拱手笑道:
“无妨无妨,开门迎客自然是免不了会遭遇这些,反正都是一些桌椅板凳什么的,客官给的银子足够换一套新的了,的倒是要谢过客官给店换新家具呢。”
这番说辞倒是让唐明哲无奈地轻笑了一声,他扶起身边一张翻倒的桌子,然后又拉起了一把椅子,接着坐下向着二轻声说道:“劳烦上两个菜,再来几坛好酒,我想喝点酒了。”
霍星寒在此刻也拉起了椅子坐在了唐明哲对面,笑着说道:“你打翻我的一桌酒菜,我就只好来你这里蹭吃蹭喝了。”
苦笑着向着霍星寒点了点头,唐明哲拱手说道:“多谢你方才没有点破,替我保留了最后一丝颜面。”
霍星寒拿起二端上来的酒,给自己和唐明哲倒了一杯酒,接着他端起了酒杯,冲着唐明哲笑道:“毕竟这厮可是昔日的天下第二,江湖这么多年来,能伤到杨耀辉的人可不多。”
看着面前若有所思的唐明哲,霍星寒继续笑道:“所以说,输给赵文彦这件事,并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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