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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负韶华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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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善恶不分险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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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儿去后,不久吕母也相继病亡,吕生大病足足半年,脉沉目滞,奄奄一息。

    约一年,病愈,吕生年已四旬,弃官云游,行至寒山寺脚下一家客栈入住,欲等天明登山访寺。

    午夜,寒山寺钟声回荡山间,忆起约二十年前与紫姑仙,邂逅于寒山寺同样的夜色下,吕生潸然泪下。

    寒山寺夜半心远钟疏,闻者孤身自怜夜难寐。

    月光如流水般泄入窗台,恍惚间,吕生渐渐入梦。

    明月清风,舍去浮世。

    “仅须往前一步,踏入绢内,前方便是神佛之地,无上殊胜!妙不可言!”俊秀的少年,笑容满面,骄傲地站立在方桌上,随手从身上取出绢带,单手优雅地不停转圈,骤然檀香之气氤氲四起,“仅须往前一步,君日思夜想之人就在其中!哈哈!哈哈哈!”

    瞬间,天地昏暗,黄云白草,黄沙漫天,沙迷双眼,吕生始终分不清东西南北。

    阴风阵阵,鬼声啾啾,四边无际。路太远,吕生浑然忘了来时的路,意识模糊,身飘飘然,不断地被业力牵引着往前飘。

    “咚!咚!咚!醒来!归来!”

    彭儿,最美的生命旅途,不是无疾而终,不是不告而别,而是执子之手,生生世世。

    “咚!咚!咚!醒来!归来!”

    “唰”刺眼的阳光如同倾盆而降,地黑复明,灿然有天光。

    吕生用力睁开刺痛的双眼,发现阳光普照,恍若阳间;城郭民宅,宛如人世。

    街道两旁集市热闹非凡,城中居民身形藐小,皆映日无影,踏空而行,自言“在此者不知有地也”。

    街上讨价还价声,嬉笑打骂声,店铺吆喝声不绝于耳,行鬼络绎不绝。

    “小店客房干净,价钱公道哟!”

    “店客这边请,热腾腾菜肴桌上坐!”

    “客官,新酿的酒香迷死鬼,里面请!”

    吕生忽然忘记了为何而来,惴惴不安地站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怅然若失。

    两只鬼好奇地围着吕生指指点点。

    “瞧,又是一只新鬼,连路都不会走!哈哈!”一只长鬼指着吕生,对着矮鬼掩嘴笑。

    “不对,闻着有生人的气味!”矮鬼敏感地抽了抽鼻子。

    “郎君,郎君快走!快走!”

    吕生猛然惊醒,急忙摆脱群鬼异样的目光,追随着彭儿的声音来到街角一处。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个巨大的血红色水池呈现眼前,令人呕吐的腥臭味直冲脑门,无数血肉淋漓的女人痛苦地翻滚在血水里,哭声凄厉,哀嚎不绝。

    这难道是佛家所谓的“血污池”?

    “娘子!娘子!”吕生不顾腥臭,不停地左顾右盼,焦急地寻觅着彭儿。

    听到吕生的呼唤声,血污池面目难辨的狼狈女人们,纷纷扭头望向吕生,哀嚎声更大。

    “救我!救我!快救救我!”血污池的女人们争先恐后地向吕生伸出血肉模糊的双手。

    “走开!走开!彭儿!彭儿在哪里?”吕生惊恐地大声疾呼。

    “郎君,郎君!妾身在这里!”

    彭儿浑身血淋淋卧在东北角,正哀切地啼哭,见到吕生,便奋不顾身挤开众鬼,痛哭着游向岸边。

    “郎君,郎君,救我!快救我!”彭儿泪眼汪汪,表情诡异,极力将手伸向吕生,血沿着她的指尖不断地往下滴。

    “娘子受苦了,咱们这就回家!生生世世守着娘子,再也不分离!”见爱妻受如此折磨,吕生心如刀割,双眼止不住泪水梭梭落入池中。

    吕生匍匐在岸边,向深邃腥臭的血污池俯下身体,竭力伸出双手。

    当彼此指尖即将碰触的那一刻,突然“啪!”的一声,吕生的脸上被扇了一记热辣而响亮的耳光。

    “混账东西!汝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抬头一看,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容颜竟然与过世已久的高祖画像十分相似。

    “太爷爷!吾妻彭儿,鸾凤和鸣,情好甚笃,为何却是红颜薄命?”

    “各人生死有命,人鬼殊途,汝何以至此?”

    “自妻离世,吾追思不已,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佛家都讲究慈悲为怀,吾妻善良贤惠,反倒却因难产,死后落入这血污池受尽折磨!吾今日必非将她带出血污池不可!”

    “混账东西!此池非为生育故也,生育乃人间常事,何罪之有?泡在此池水的妇人全部都是有罪之人,若沾到任何一滴罪恶肮脏的血池水,就再也别想回去了!快滚回去!”高祖使劲一把将吕生从背后推入忘川河。

    “咚!咚!咚!醒来!归来!”

    “啊!啊!啊!”吕生大叫而醒,汗水淋漓。

    “阿弥陀佛,施主终于醒过来了。”寒山寺老僧面带微笑,放下木鱼,双手合十。

    “贫僧为施主敲了七天七夜的木鱼,若不是施主胸口尚有余热,恐怕早就该传告施主家人来装殓了。”

    “吾没有家人,吾应该陪伴娘子留在那里。”吕生哀戚地抚着被高祖扇得青肿的左脸颊,脸色黄白似久病之人。

    “她不是彭儿,汝妻彭儿乃仙质,怎会落入地狱?”

    “地狱?那里竟是地狱?师父认得吾妻?”吕生颇吃惊。

    寒山寺老僧缓缓说道,“施主还记得昏死前的境遇吗?”

    明月高悬,寒彻心扉。

    寒山寺钟声哀鸣,响彻枕畔,泪水涟涟。

    吕生原本夜宿寒山寺山脚下客栈,欲等天明登山访寺。时隔二十年再访寒山寺,吕生彻夜辗转难眠,奈何过度哀思彭儿,便决定即夜登山访寒山寺。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林间夜鸟幽鸣,山涧淙淙,吕生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独自沿着山道,一步一步登上寒山寺的石阶。

    此时恰逢八月十五,吕生抬头仰望寒山寺高悬的一轮满月,心中酸楚。

    山谷幽幽,一阵山风拂面而过,吕生泪流满面,望着天上高悬满月,虔诚合掌,拜月祈祷云:“娘子,今夜人间正是团圆时,却是咫尺天涯,阴阳相隔。夫来到大约二十年前,缘分最开始的地方,每天给佛磕头,向菩萨祈求,直至娘子再一世轮回,重续前缘。若娘子无法重回人间,夫也必将相随而去,无论上天入地,为鬼为畜,不再相离。”

    月色清凉,月光如冷霜般凝结在寒山寺的大门前,山风大,寒山寺门前古柳随风舞动。吕生月下轻扣寺门求宿,寒山寺老僧开门相迎。

    望着满眼通红,清瘦愁苦的吕生,寒山寺老僧缓缓说道,“阿弥陀佛,观施主印堂有黑气,运势低迷,不宜投宿本寺”。

    “恳求师父,在下姓吕名著,与寒山寺有不解宿缘,夙愿难忘,难以偷生。”

    “阿弥陀佛,老僧实不相瞒,近日山中多怪,恕不待客。”

    “吾这就露宿在寺庙门前不走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天有劫数,在劫难逃,望施主好自为之。”寒山寺老僧接过吕生手里的灯笼,领着吕生投宿西厢房。

    寺内荷花塘里蛙声阵阵,庭院景色错落有致,月光下,荷塘里朵朵紫色睡莲静若处子。二更鼓起,西厢房墙角处一片翠绿欲滴的紫竹林沙沙作响。忽闻有扣门声,吕生开启,

    一位衣冠楚楚的书生自称姓张,为赴京赶考,路过寒山寺,借宿东厢房。张生看着面善,吕生略迟疑片刻,便邀张生入座。张生温文尔雅,谈吐幽默,吕生哀思之情稍得缓解,不久两人便相谈甚欢,性情颇相投。

    三更鼓起,突闻复有扣门声,启之,一位笑容可掬的俊秀少年,立于满月下,向吕生拱手作揖。

    俊秀少年自云,相离十里许,偶然听闻古寺西厢房,有人谈论古文经典,见解奇特,趁月圆之夜,故而慕名结交。

    张生似与少年相识,便盛情相邀。俊秀少年先论科举制度,后谈及古文词赋,博古通今,谈笑风生,原原本本,都令吕生颇为感慨,少年小小年纪,才华却远胜二人。

    最后论及神佛,张生素不乐闻颇不信,俊秀少年极力辨其有。吕生神色凝重,幽幽地叹了口气。

    少年朝吕生拱手作揖,不经意笑道:“兄台欲见神佛乎?此乃顷刻之间也。”

    “所牵挂之人早已不在人间,若今夜真能如愿见得一面,敝人不胜感恩戴德!”吕生激动地作揖还礼。

    “哈哈!这有何难?”少年将几张茶几高高叠起,翻身一跃,跳上两米多高的茶几上,随手从身上取出白色的绢带挥舞转圈,顿时房间周围仙乐绕耳环梁,香烟飘渺,吕生见圈中有观音手持净瓶,微笑端坐莲座,童子手捧莲花于座下,韦驮护法率天兵天将镇守云上天宫。

    “莫入!莫入!”张生惊慌大呼,伸手欲阻拦吕生。

    吕生不顾张生呼唤,不假思索,一步踏入绢中。

    脚下顿时轻飘飘,吕生回头一看,少年白绢做的圈,越缩越小,越来越小。尾追而来的张生,头颈被白绢紧勒于圈中,霎时整张脸变成酱紫色,血红双眼大如铜铃,手脚不停地上下挣扎。吕生心神慌乱,顷刻间,圈内的观音、韦驮通通消失不见,四周布满青面獠牙的恶鬼,凶狠地瞪着吕生,吐红舌长丈余。

    刹那间,黄沙漫天,一股业力之风将吕生吸入暗黑无底的漩涡。

    “此少年乃寺后深山老竹沟里魍魉所幻化,专门诱人入地狱。施主若不是福德深厚之人,则难逃厄运。”

    听完寒山寺老僧一席话,吕生一头冷汗,曰:“原来是中了邪魔的奸计,连日来竟是在地狱里度过,差点丢失了性命。”

    吕生连忙向寒山寺老僧追问张生的下落。

    不料寒山寺老僧却说:“张生早在施主投宿寒山寺前的数月,因赴京落榜抑郁难舒,在寺中西厢角紫竹林里投缳自尽,死后却不自知其身早已亡故,鬼魂仍喜在寺中飘荡,尤喜找借宿寺中的读书人谈古论今,并无恶意。”

    吕生为张生的英年早逝,怀才不遇,感到非常惋惜忧伤,不料一阵急火攻心,吐了一大口黑血,人更是削弱得如同秋后一片孤零零的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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