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尘缘和易真真回到胡宗宪的府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之前这两人本是在正午之时就要返回的,然易真真见西湖胜景实在迷人,便让柳尘缘陪自己泛舟西湖,同时也想让柳尘缘散散心情。
柳尘缘经过这几日下来,心情也平复了些许,他见阳光正烈,日光下澈,西湖犹如平镜光闪,他游心骤时而起,道:“好吧,当年西施与范蠡就一道泛舟西湖,今日我们也在此好好地游玩一番。”
易真真听柳尘缘把自己比成西施,欣喜而道:“我可不想有西施那样的经历,却想有那样的美貌哩。”
柳尘缘道:“西施的美貌也不过如此。”易真真俏脸一红,马上扭过头去,不再多说。两人泛舟西湖,一直到了下午天色微暗之时方才上岸。两人在西湖之畔用了晚饭,柳尘缘举头望往西湖之上,其上灯火正兴,游人好不热闹。却见一游船之中两夫妇和一儿共赏明月,柳尘缘心下一酸,不再去看,易真真见柳尘缘脸色变化,问道:“缘弟你怎么了?”
柳尘缘笑道道:“此时天气极好,本想在去游玩,但感觉有些累了,所以我们还是回去吧。”
易真真也感到疲累,这几日的守墓可太消耗精力了,说道:“我也感到很累了,我们走吧。”两人将饭菜一扫而空,然后缓步返会府邸。
两人来到府邸之外,柳尘缘见大门紧闭,便要上去敲门,忽然神情大惊,他听见里面传来兵刃交击的声音。
一旁的易真真显然也听见了,她紧张地柳尘缘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在其中打斗起来了。”
柳尘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细细一听,说道:“看来是一个人前来,而且是徒手。”柳尘缘再听几许,“看来此人不过一招就打倒一人,可是一流的高手。”
柳尘缘暗忖这莫非是碧海帮之人前来刺杀胡宗宪?柳尘缘拉着易真真,轻身一点,跃过了城墙。两人落入墙角,柳尘缘循声看去,只见胡宗宪的所有家丁拿着刀棍往一蒙面黑衣人去招呼,黑衣人道:“你以为这样可以阻拦我么?”
只见黑衣人掌法奇特,两掌而出,便打开一条路,然后直往胡宗宪。
柳尘缘腾身而上,快速介入其中,左手一掌递出,迎上黑衣人的铁掌。两掌相抵,黑衣人落地向后退了三步,道:“是你?”柳
尘缘见黑衣人有意将嗓音说的沙哑,道:“难道你认得我,我问你,你是不是碧海帮之人?”
黑衣人道:“老子可不是什么碧海帮之人,你告诉我你为何要救他?”
柳尘缘道:“世上救人之事哪里需要什么理由,杀人倒是要的,你来告诉我,为何要杀胡大人?”
黑衣人先是哈哈一笑,继而怒道:“你这子,居然这样跟我说话,好,咱们就来比试比试,你只要接得我一掌,我便不杀此人。”
柳尘缘道:“好。我便接你一掌,你可要说话算话。”
柳尘缘说着,聚齐全身之力,扎好马步,严阵以待。黑衣人一声暴喝,呼地打出一掌,向柳尘缘猛击过去。这一掌居然带起了风声,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两掌相触,只听见“砰”的一声,柳尘缘身子只是一晃,而黑衣人则向后退了三步才停下。柳尘缘心道此人内功了得,自己已经毫无保留,只是勉强受得了这一掌,还不知道这黑衣人是不是全力而出。
黑衣人“哼”的一声,道:“好子,你的武功这些日子里大有长进,不错!不错!”柳尘缘一愣,道:“我们是不是之前认识?”
黑衣人道:“既然你护着此人,定有你的道理,此事以后再说罢。”黑衣人说罢脚尖一点地面,飞身而起,消失在夜色之中。
柳尘缘道:“我看此人不会再来了,胡宗宪不必担心。”胡宗宪道:“多谢尘缘兄弟。”柳尘缘道:“不必,只是不知道此人到底是谁。”
胡宗宪道:“不用说,你虽认不出此人,但是此人一定认识你。”柳尘缘细细想了一会,道:“我真不知道此人是谁。对了,今晚柳尘缘前来是告知胡大人,明日我们就去碧海帮了。”胡宗宪道:“好,我这里有一份礼物相送尘缘兄弟。”
胡宗宪拍了拍手,只见一下人拿来了一叠银票,胡宗宪道:“这是我专门送给尘缘兄弟的。”柳尘缘看上面全是百两的大票,道:“不知胡大人这是为何啊?”
胡宗宪道:“尘缘兄弟你不要误会了,既然尘缘兄弟是去见毛海峰,便是去办我官府的公事,这权当是给你的差费了。”柳尘缘只是拿了其中一张百两的银票道:“有了这些就已经完全足够,其余的则不必了。”
胡宗宪对那下人道:“尘缘兄弟只需要这些,那就这样吧。”说完那下人就将剩余的银票拿走。
胡宗宪道:“明日就要赶路,你们好好歇息。”
第二天,柳尘缘和易真真两人就乘着一船往海边赶去,柳尘缘道:“不知道怎么才能够找到碧海帮之人。”
易真真一笑,说道:“这不需要你操心,但凡有帮众上岸,返回的时候只要距离海岸十里的青丛岛上等候就可以了,到时候自然可以见到碧海帮之人。”
柳尘缘问道:“这些事情你自然不知道,只要有帮众上岸,那里就一定有人每日等候着么。”
易真真道:“是的。”
柳尘缘笑道:“看来是我多心了,我还以为自己要在海上漂上几天几夜的功夫才行。”说罢心里想起到时候自己如何区区你说毛海峰,会不会有所不快。柳尘缘想到这些脸色就黯淡了起来。船顺风而行,易真真见柳尘缘脸色突然黯淡,以为是因为父母之丧而难过,根本不知柳尘缘是为了其后对毛海峰的劝说一事而发愁。
两个时辰的功夫,这船随风漂流到了青丛岛,两人上岸,果然看见碧海帮的好几人在等候。那些人见了柳尘缘和易真真,道:“是公子和姐来了,我们走吧。”
柳、易二人跟着这一行人上了稍大的一只船,到了晚上,终于来到了碧海帮的船阵之中。
毛海峰等人听说柳尘缘和易真真突然间回来了,一时没了对策,就马上和雷衡三人简单商量了一番,说是如何去将此事跟柳尘缘说起。
四人商酌了一下,认为先和柳尘缘喝上一阵酒,乘着酒意说出此时,柳尘缘则不会过于伤心。毛海峰深以为然,于是雷衡三人去命人准备了好饭好菜,而毛海峰前去迎接柳尘缘。柳尘缘和易真真上了主船,见毛海峰已经在等候着。柳尘缘和易真真迎面而来,毛海峰道:“尘缘兄弟,你回来了。”
柳尘缘道:“许久不见了。”毛海峰详说什么又不好说,柳尘缘也是如此,毛海峰道:“尘缘兄弟,我已经让人准备了洗尘宴,我们先吃饭饮酒。”
柳尘缘道:“有劳了。”毛海峰心下忐忑,这柳尘缘没有见到汪直,也不问是为何故,毕竟汪直是因为自己的话而去杭州,最终死在王本固的手中,这可不好对柳尘缘交代。柳尘缘也心下忐忑,因为让父亲前去杭州是自己给胡宗宪的建议,父亲可说是因为自己而死。两人各有心事,都不好说。
柳尘缘之前已经和易真真说了此事,就是当做不知,所以见两人终于的神情,易真真心里全都明白,却不言语半句。
来到主船的大厅,雷衡三人已经在等候,六人围坐,开始饮食。毛海峰雷衡屡屡劝酒,柳尘缘酒量不济,此时仍不得不强饮几杯酒,他没人对饮了一杯,喝尽了第四杯酒后,把酒杯放另一处,道:“酒量不济,这四杯酒足够了。”
四人听了,也不在勉强。此时窗外月明风清,柳尘缘无心欣赏,内心一阵烦躁,道:“有件事情……”说到这里,却被毛海峰打断道:“尘缘兄弟,我也有件事情要说,就是义父之事。”
雷衡道:“尘缘兄弟相比要说的事情就是此事吧?”柳尘缘心道:“我们都要说同一件事,就让他们先说吧。”他想罢说道:“是的。”
毛海峰就将事情前后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柳尘缘,其实柳尘缘都知道,只是不想打断毛海峰。毛海峰说完了之后,柳尘缘道:“这些我都知道。”
柳尘缘的话让四人全都一愣,雷衡问道:“尘缘兄弟,不咋地此话怎讲啊?”
柳尘缘把事情逐一说出,道:“我根本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为这样。”雷衡哈哈一笑,其中满是悲苦,毛海峰道:“原来如此,一直蒙在鼓里的人居然是我。”
雷衡道:“可怜你们二人都被那狗官胡宗宪所骗了,终于胡宗宪,实在可恨至极。”
柳尘缘道:“此人并没有骗我,只是那王本固突然插了一手,使得事情成了这样,杀死父亲的其实是王本固,而不是胡宗宪。”
毛海峰道:“那王本固现在何处?”
柳尘缘道:“那王本固已经自杀而死了。”
毛海峰道:“如此说来,义父的仇也算是报了。那帮主的尸体呢?当时胡宗宪派人来说,会将帮主的尸体送回来。”
柳尘缘道:“父亲的尸体,胡宗宪已经帮忙安葬了。”
雷衡道:“夫人弱是知道此事,不知道该如何难过伤心。”
柳尘缘黯然道:“母亲已经殉情,她和父亲一道安葬了。”
众人跟听罢,半晌沉默不语,一会只听那雷衡突然道:“帮主的仇哪里报了?这分明就是那胡宗宪的诡计,你们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么?”
毛海峰一愣,道:“不错,尘缘兄弟,这全是那胡宗宪使出的诡计,你我都上了此人的当了。”柳尘缘道:“不,胡宗宪不是这样的人,胡大人知道碧海帮之人只是在沿海做贸易之事,并非倭寇,他是要跟父亲商量海禁和倭寇两件事情,当时我父亲没有跟你们说这些事情么?”
毛海峰四人皆摇头,邓秋成道:“帮主当时并没有说什么。我们只道帮主所以会只身前去杭州,很大的原因是为了见他的夫人。”
柳尘缘道:“各位兄弟,我此次前来,是来劝阻你们的。”毛海峰皱眉而道:“你来劝阻什么?”
柳尘缘道:“希望碧海帮的兄弟们,以后都不要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毛海峰微怒道:“伤天害理?你居然说我,伤天害理?尘缘兄弟,我们碧海帮的兄弟可是为了我们的帮主,你的父亲报仇,试问如何伤天害理?如今我们派出的一行人已经被剿灭,只有几人回来,你说的这番话,试问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三十几位兄弟?”
雷衡道:“尘缘兄弟,你此时怎么还执迷不悟,还为胡宗宪说这些好话?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柳尘缘道:“父亲是因为王本固而死的,并非是其他人,王本固已经内疚而死,仇人已经死了,试问我们为何要去伤害那些无辜的百姓,这难道不是伤天害理么?”
雷衡道:“尘缘兄弟,你前来的目的就是这样么?是不是那胡宗宪让你来的?”柳尘缘道:“并非胡宗宪让我来,”说着看着毛海峰,“我问你,那四十几人的队伍,是不是确实你所令?”毛海峰道:“正是。”
柳尘缘怒气油然,道:“那四十几人的队伍一路横行,百姓死伤逾千,碧海帮这样的行径跟那些横行霸道的倭寇有什么区别?”说完顿了顿,再对毛海峰道:“这么说来,此时这碧海帮的帮主就是你了?”
毛海峰道:“此时听尘缘兄弟的言语,就算你要当帮主,碧海帮的帮众任谁都不会答应。”
柳尘缘冷冷一笑,道:“你错了,我柳尘缘此次前来,才不是来要什么帮主之位的。而是来劝你们不要再做为害沿海百姓之事的。”
雷衡道:“柳尘缘,你现在已经成为了胡宗宪的走狗了。我且问你,碧海帮的帮主汪直是谁人的亲生父亲?”
柳尘缘道:“这还用说,当然是我柳尘缘的亲生父亲。”
雷衡道:“我雷衡,邓秋成,李庆扬三人身为碧海帮之人,此时当与胡宗宪势不两立,誓要为帮主报仇,没想到帮主的亲生儿子柳尘缘,却认贼作父,真是可悲可叹!”
一边的易真真道:“缘弟的意思不是这样的。”
海峰大骂道:“这里哪里有你女子说话的份,来人。”这个时候只见几个人前来,为首之人便是周达。
毛海峰道:“周达,你将易真真给我带下去。”
周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道了声:”是帮主”,然后对易真真道:“我看还是你自己走吧。”
易真真道:“我为什么要走。”毛海峰道:“因为我现在是碧海帮的帮主。你若是碧海帮之人,便要听令于我,你若不是,我便逐客。”
毛海峰此话不管怎么说,易真真都是要离开这一处的。易真真无可奈何,“哼”了一声,随即拂袖而走。毛海峰回头对柳尘缘道:“我再问你,今日前来当真是为了那胡宗宪当说客的么?”柳尘缘道:“我并非什么说客,而是对一些事情据理而说罢了。”
毛海峰道:“我最后问你,你柳尘缘是否真的不愿意和我碧海帮之人一道?”柳尘缘道:“倭寇行径,柳尘缘绝不同流。”
毛海峰道:“既然如此,以后我碧海帮便再无你柳尘缘。柳尘缘,你请便吧!”毛海峰说着示意柳尘缘离开。柳尘缘对那碧海帮众人大声说道:“柳尘缘在此奉劝大家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可不能再做伤人性命之事。”毛海峰道:“你并非我碧海帮之人,所以此事就不劳烦你柳尘缘来教训了。”
雷衡起身,喊道:“来人,将饭菜撤下。”几个下人匆匆走来,都不知道此时此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这几人的脸色都不好,他们急忙收了饭菜就离开了。雷衡拿起身边的一坛酒,再拿来柳尘缘用过的酒杯,倒满酒后递给柳尘缘,道:“尘缘兄弟,这一杯酒下肚,我雷衡与你再无情义。以后我们再不会以兄弟相称。”说完雷衡给自己也倒上一杯。邓秋成、李庆扬、毛海峰亦是如此。
柳尘缘道:“雷衡兄弟,我不明白,这是何故?”
雷衡道:“我雷衡一生最敬佩之人就是帮主,所以不杀了胡宗宪,我雷衡誓不为人,此志已笃,而尘缘兄弟你却不是如此,既然这样,唯有喝了这酒,断了情义,过后再见,也好彼此动手而无所顾忌。”
柳尘缘苦苦一笑,道:“可是我们就算喝了这酒,也改变不了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事实,这种情义怎么说断就断?”柳尘缘想起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心里气苦至极,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再道:“你们要杀了胡宗宪,莫不是那天晚上要刺杀胡大人而和我交手之人便是你?”雷衡道:“我从未和你交过手,那人不是我,不过听你这么说来,那胡宗宪还真是一个狗官,这么多人想要他的性命。”说罢也一饮而尽,“柳尘缘,此酒已尽,我们至此决裂。”
邓秋成、李庆扬、毛海峰也一饮而尽,毛海峰道:“柳尘缘从现在开始,你我就如路人,再无瓜葛。”柳尘缘苦笑,似乎在自语:“再无瓜葛,呵呵,再无瓜葛。”
毛海峰道:“来人,送客。”
周达奉命前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脸茫然,向毛海峰问道:“帮主,此时是送客么?”
毛海峰道:“不错,周达,你好生送此人离开这里。”此时易真真跑来道:“要走我们一起走。”
毛海峰示意周达拦住易真真,周达如意而行,毛海峰道:“妹妹,眼下此人与我碧海帮再无关系,你现在不可以跟此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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