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友姬汗如斗大,原因有二。一来是刚进入众冢地界,就瞬间听得见到易天易的亡音,致使精神层面遭受冲击,在外界所忘记的遗忘之事这一事实也霎那间如同填鸭般入脑。本来如果没发生林福这一出,那么杨友姬也会像大多数有过众冢生存经验的人一样,略有不适之感,稍凝心神,片刻之后就不会再有所悸动。除非是那种先天后天的纠结之人,会对猛烈地想起和遗忘现象产生被冲击到精神的伤害。无论如何,如果杨友姬肯走出众冢,哪怕一步,那就是峡道明媚,天朗气清,再无任何疑惑之事。
然而杨友姬深知自己不可能逃避事实,如何才能拒绝这个世界的真实呢,即使它那么的不合逻辑道理,不遂人意想法。恐怕只有庸人才会沉溺在虚假的真实里,而庸人又常常自扰,陷入另一种平凡不自知的境地:世界与他们息息相关,他们却从未了解过世界运转的规律。当然,有的人生而无能,一生中最光辉的时刻也许只能被称作阔绰。哀其不幸的大有人在,怒其不争的不会是此刻的杨友姬。杨友姬汗流满面,青筋暴起,双手颤抖,整个人陷在一种发癫的边缘,仔细看来,嘴角渗出丝丝血迹。背后的长弓似乎有所感应,竟也“叮叮”地躁动发声,色调偏灰的花纹竟然逐渐明亮,大有光芒万丈之势。
然而这些光芒都辐射在杨友姬的身上,随着光芒逐渐有了炽热之感,弓身变得发红,杨友姬的皮肤滚烫起来。人身旁边的河流冒起了淡淡蒸汽,速度愈来愈快,一时间,整片空间都浮现出朦胧的不真实感。
第二个原因,正是造成杨友姬几近癫狂的元凶,也就是那被遗忘之事中的矛盾逻辑。须知冢骨是诸者和高手低手们死后所遗留骸骨,诸者的骸骨也许自有妙用和神奇之处,然而就算低手们的冢骨再烂大街,就像杨林二人进入众冢后遇到的第一个无名冢域,这地上的土地,早已不是泥土和石块,而是一块一块勾连不尽的冢骨!
可是,即使冢骨在众冢跟珍贵丝毫不沾边,也有像老鬼那样携带冢骨去青林国都做见不得人勾当的存在导致冢骨在五国内流传的。冢骨万万是不可能出现在诸者之战发生前的!
按照纪历来说,诸者之战在中黄历元年爆发。而林福却在还没有使用中黄历的时间段内对冢骨已经了如指掌,化为己用。而只有在众冢中死去的人所留骸骨才算是冢骨!
杨友姬不是没有怀疑过林福在撒谎。但是这个想法仅仅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杨友姬掐灭。因为在易天易的亡音影响下,他不敢赌,就算林福有九成九的可能在说谎,所以事实完好,逻辑正确,没有任何冲突。杨友姬也能瞬间恢复正常。但,如果,纵使林福说了谎,而林福在承认说谎的过程中,杨友姬对林福说话和姿态神情的任一环节出现不自信的心理,那么杨友姬就会瞬间脑子当机,变成白痴,就像易天易出生时的那样。这种情况在众冢出现的前两年,也就是中黄历一年到二年,事实上在中黄历二年春天,就有鬼才发现如何破解这种可能会导致必死之局的出现。
解药就是冢骨加水,生吞进肚。杨友姬在撕裂般的思考中终于想起这一层,双腿一松,跪倒在河边,左手手腕微动,从手臂处抖落出一柄与长弓色质相同的长匕。杨友姬正握住匕首,在地上画出一道刃痕,挑起少许冢骨泥土,再将匕刃浸入河水中。
片刻,杨友姬拿起匕首,似舔似吸吮地食用干净匕首上的冢骨伴水。闭上双眼,肌肉开始放松,似乎在等待什么的降临。
杨友姬固然知晓自己马上就可以随意遐想,而不用顾左右而想其他,不让自己陷入逻辑的循环中,也许是真实,也许是陷阱。但自己绝对要搞清楚事实究竟,否则太对不起自己这快死翘翘的遭遇了。
忽地,杨友姬想起来自己旁边还有个林福在身边。他怎么没有受到影响?还是我的反应太激烈,以至于没注意到他的表现?终于,杨友姬的皮肤恢复正常,背后的长弓也不发鸣了,至于那把匕首,似乎从未有出现过的痕迹。但若有有心人观察杨友姬的左手,会发现左臂的衣服更加厚实一些······
杨友姬睁开眼转向旁边,林福目瞪口呆。似乎还在回想着杨友姬片刻之前说过的那句话“诸者之战爆发前,我就已经见过冢骨”。林福没有说谎,如果杨友姬此刻知道,当然会很庆幸自己于混乱中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但杨友姬不说,林福自然不知道杨友姬的心理。
同样,杨友姬也稍稍认为林福吃惊的样子是因为自己吃土的行为吧。然而林福不说,杨友姬同然不知道到林福在想什么。
林福听见了杨友姬当头一问,作用近乎棒喝,无论林福有没有发疯至精神错乱的可能性,都无限的被放大这个可能性。因为林福对自己见过冢骨深信不宜,而且当时与方胜老将军交流时,双方对话所用的词汇就是冢骨,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本会陷入跟杨友姬一样的癫狂境地,但却是由于易天易亡音的作用,林福心中被隐藏的事实迸现出来,以至于突然之间,林福并没有心思顾虑到冢骨一事。
因为,杀了林海的人,就是林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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