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添花到处有,雪中送炭世间无。——鲍鹏山
在众目睽睽之下,陈北鸢被逼得似乎有些走投无路。若是应了对方的无理要求,怕是从今往后再也没法抬头做人了,可若是不应,对方也绝不可能大发善心放过自己。
陈北鸢心中默默地祈祷着:“谁来帮帮我,谁来帮帮我啊?”可又有谁会来帮他呢?比起对他予以援手,吃瓜群众当然更喜欢看到劲爆的画面,就比如欣赏陈北鸢给人舔鞋这种只有在小电影才能看到的剧情。
“我说,你别装耳聋啊。”
这话打破了寂静,瞬间把陈北鸢拉回了现实。
那挑事的男子没了耐心,他狠狠地在陈北鸢的左边脸颊上拍了两拍道:“你给老子刷光棍是吧?你真以为老子不敢卸你胳膊是么?”
这两巴掌打得陈北鸢脸颊通红,他连忙解释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天知道他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在否定什么,罪名已经被对方坐实,再解释已然无用。
挑事的男子听罢马上摆出一副猫看老鼠的眼神,并恶狠狠的说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陈北鸢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觉得太丢人了,两个眼眶竟然有泪珠在打转。这个场景就像小学班主任训学生一般,挑事的男子就是那个训斥学生的小学班主任,陈北鸢则是那个犯了点小错就被三堂会审的学生,至于吃瓜群众,那自然是那些巴不得你被训哭的同学。
此时此刻的陈北鸢已经临近泪崩的临界点,挑事的男子声音大一点的话,可能他便会哭得稀里哗啦了。
忽听得一个女子颤颤巍巍的说道:“就这样算了,放他走吧,以后别让他再出现就好了。”
陈北鸢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连忙抬起头来去找寻那个声援他的人。
只听得又一个女子说道:“就这样算了?婷婷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可是受害者,怎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他?”说道这,该女子指着陈北鸢骂道:“癞蛤蟆,你还不赶紧给我们婷婷跪下道歉,信不信打断你的腿?”
刚才声援陈北鸢的便是他喜欢的女生刘婷婷,亦是今天的女主角。然而声援只是陈北鸢的一厢情愿,若不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说闲话的声音络绎不绝,刘婷婷也未必会大发善心想要放过他。而刚才便趾高气扬的女生叫张雨薇,她们俩既是同班也是闺蜜。这两个女生都是颇有姿色,且善于打扮,加上有比较开放,便跟几个混社会的小混混有了交情,一到休息日便一同出来鬼混。
只顾着在学校跟家两点一线的陈北鸢连游戏厅都没去过,放了学巴不得长对翅膀飞回家,他自然不知道长得青春的刘婷婷却是个轻浮的女生。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不是只沉迷于对方的外表,便也不会酿造了此刻的尴尬。
听罢张雨薇的训斥,陈北鸢心中冷笑道:“他要卸掉我的胳膊,你要打断我的腿,干脆直接五马分尸来得干净利索。”
或许是张雨薇他们太过咄咄逼人,围观者中不只是谁悄悄说道:“这有点过了吧,打他一顿就是了,犯不上又是下跪又是舔……舔鞋的,太不人道了。”
只要有人发出不同的观点,那势必会有跟风的墙头草,自古以来便是如此。那人刚说完,便又有几个人悄悄地附和了起来。
张雨薇见风向要变,连忙上前一步冲着为观众人大声说道:“各位,是这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好歹的要跟我们名花有主的婷婷交往。说得好听是告白,可他这模样连我们婷婷一只脚都够不到,这分明就是性骚扰啊。也就是我们婷婷心善,当面拒绝可他,可他却像张狗皮膏药一般死缠烂打着……”说到这,张雨薇竟捂着嘴抽泣了起来。
这段颠倒黑白加假哭算得上教科书般的表演,要是再挤出两滴眼泪就更完美了。
这黑白一颠倒,风向自然又转了回来。
“打死他算了,真是个恬不知耻的玩意。”
“这不就是性骚扰啊。”
“人家有男朋友他还死缠烂打,脸都不要了。”
刚刚燃起半点希望的陈北鸢马上被打到了最底层的地狱之中,他心中自说自话道:“完了,我的学生时代结束了。明天我要以怎样的心情去学校呢?同学会怎样看待我呢?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或许张雨薇说的还真没错呢。”
陈北鸢两手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双腿,心中又气又恨,却又毫无办法。自己孤掌难鸣,而对方不仅人多势众,又能掌控舆论走向,双方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陈北鸢正抓着双腿,忽然隔着裤子摸到了一根小管子,他眼前一亮,心中又默念道:“我怎么又把那玩意带出来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吧。要不,我今天死这里好了?”笃定注意后,陈北鸢顺势把右手伸进了裤兜里,并摸到了那跟小管子。可一摸到了想要的东西,陈北鸢忽然转变了念头:“我傻啊,有这玩意我为什么要自杀啊?武功再高也怕菜刀,我先出其不意戳死这找茬的公狗,再划烂那母狗的脸,把动静闹大,这样也有机会趁着乱就开溜。”他口中的公狗母狗自然指的是刚才一直刁难自己的男子跟张雨薇了。然而他却忽略了一件事,对方再怎么过分那也只是言语上的侮辱,被抓也顶多是教育一通就好了。可他若是掏出裤兜里的那个玩意儿伤了人,性质可就大不相同了。
只听得领头的那男子沉默了许久后终于开了口道:“小子,你别怪我不给你机会。今天你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跪地上磕三个头,这件事我们就了了,要么你就挨顿揍,以后别再让我再见到你。”
陈北鸢心中冷笑道:“我选你个西瓜皮,还他娘的有脸说给我机会,等我捅死那两只狗就轮到你了。”
想到这,陈北鸢便要掏出裤兜里的东西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人群中一个女子大喊道:“麻烦借过,麻烦借过。”
陈北鸢回头一望,一个中等身材二八女生挤出了人群。如果单看脸的话,他可能认不出来这人是谁,但那一头的自来卷却是让陈北鸢再熟悉不过了。
“杨子枫,你来凑什么热闹?这里没你的事,赶紧回家去。”陈北鸢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太渴望有人站在他这一边了,哪怕是个陌生人都好。
只见杨子枫用身子挡在陈北鸢身前,冲着刘婷婷等人深深鞠了一躬,而后说道:“对不起了各位,刚才是我和男朋友吵架了,给各位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在这里我代他向各位道歉了,还请你们原谅。”说罢,她又是深深鞠了一躬,且并没有起身,似乎在等着对方回应。
本来就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被杨子枫这么一搅和全是彻底搞不清楚状况了,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时候,面善者往往会得到更多的支持。比起那几个龇牙咧嘴的人来说,态度恭顺的杨子枫说的话自然是更具有说服力。
“这叫什么事啊?”群众中一人不由得发问道。
他旁边一人解释道:“这你还不懂啊,这边小两口吵架了,男的气不过就假装追求别的女人了。”
又一人说道:“结果弄巧成拙,反倒是把对方男朋友给惹毛了呗。”
围观群众便一个个的“哦”了起来,好似都恍然大悟了起来。
张雨薇见状那是恨得牙根痒痒,她刚才可是扯了弥天大谎,为的就是让陈北鸢难堪,结果给这个自来卷女生半路杀出,自己刚才的精彩表演却要白费了。
她正要再说些什么,试图去扭转局势,却给一个群众抢先道:“都散了吧,散了吧,小两口吵架,我们这些单身狗搁这里自讨没趣干嘛?还嫌自己受到的刺激不够多么?”
像这种围观瞧玩意儿的事最怕有人打退堂鼓,一个人扭头走,那便走了,可他若是鼓动别人,那他可就能带走五个人了。一个人带走五个人,那五个人便各自又能再带走五人,如此这般没几分钟,围观的人便都散了。尤其是这人说话还正在点子上,瞧玩意儿大多都是单身人士,像那些有肩膀依靠有手掌取暖的人哪有闲心在这里傻站着看光景。
那人话音刚落,当即便有三五个人一边附和着他一边拉着身边的人而去。张雨薇等人有心拦人,却又有心无力,只得看着人潮渐渐退散。
见计划落空,领头那男子也不想自讨没趣,他冷哼了一声道:“臭小子,今天看在你女朋友的面子,我暂且饶了你这一次,若还有一次,我定要你二罪并罚。”说罢,他也不顾张雨薇等人的意见,竟是自顾自的转身又掉了。估摸着他心中恨死了搞这么一出的张雨薇了,也就是围观群众走得快,否则今天丢脸的可就是他自己了。
挑事那男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另一男子给拉住了,再看刘婷婷也是转身而去,两人便也尾随而去。
张雨薇见状便冲着杨子枫啐了一口道:“真他娘的晦气,臭碧池,我记住你了,这事儿,咱俩没完!”说罢,她一边喊着刘婷婷等等她,一边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事实证明,张雨薇只是为了挽回面子说了两句狠话,直到毕业,她也没敢去招惹杨子枫。只是不知她只是个纸老虎,还是被领头那男子警告过才不敢轻举妄动。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杨子枫这才缓缓起身,而后转身用手轻轻抚摸着陈北鸢那略有些红肿的脸颊,柔声道:“不疼吧。”
陈北鸢微微颔首,却又连忙连退两步急忙说道:“你干嘛啊?刚才不过是权宜之计,你还当真了啊?”
他说的权宜之计自然是杨子枫冒充自己女朋友这件事。虽说二人同班四年,却鲜有交集。杨子枫能够予以援手,他很是意外却也暗自窃喜。
陈北鸢默默低下头悄声说道:“刚才真的是万分感谢。”
杨子枫故作没听清的姿态,她将右手放在耳后问道:“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呀。”
陈北鸢两脸通红,他提高了些嗓音又说到:“我说谢谢你!”
只见杨子枫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陈北鸢的胸膛说道:“你还真是坦率嘛,我接受你的感谢了。”
陈北鸢仍是红着脸悄声说道:“笨蛋爆炸头,真是自以为是。”
杨子枫又装作没听清的样子发问道:“你说话大点声呀,明明是个大男生,说话却细声细气的,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呀。”
陈北鸢攥紧左拳假模假样地挥舞了几下道:“你真是爱说废话啊,本来也没想让你喜欢!烦死了,快离我远一点,你个笨蛋。”
本以为杨子枫会因此被气走,只见她上前一步将陈北鸢一直插在裤兜里的右臂拽了出来,并挽到胸前说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你也太失礼了吧。”
陈北鸢从未和女生有过亲密接触,今天被杨子枫先是摸脸又是挽手臂,搞得他耳根子都红透了。他支支吾吾道:“那你要干嘛?道谢的话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可没钱给你的。”
杨子枫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谈钱多伤感情啊,陪我逛逛街就好了。”
陈北鸢一脸的不可思议,本以为欠下了一个大人情,未曾想对方的条件却如此容易满足。还未等他为此发问,却给杨子枫拉走了。
“也罢,毕竟欠了人家一个大人情,她觉得逛街就能满足,那这人情我也算是偿还了。”陈北鸢心里是这么想的,但他搞错了一件事,天底下最难还的便是人情,故而越来越多的人宁可让自己负担增重,却也不想开口求人。
“你走慢一点啊,笨蛋爆炸头,我膝盖很疼的。”
“我才不管呢,谁让你傻愣愣的站着那么久。”
从那一天起,仿佛一根绳子紧紧的将陈北鸢跟杨子枫系在了一起,至于是不是红绳,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话锋回转,只听杨子枫大喊着:“滚蛋小鸢,你以为谁稀罕每天跟你一起上学啊?要不是那天看你被人耍很可怜,我才不要……”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一样打开了陈北鸢那段不想回想起来的记忆。刺骨的寒风,阵痛的双膝,喋喋不休的恶语,还有那几个人令人作呕的姿态,这一切就像一张张照片飞速在陈北鸢眼前闪过。
幸运的是高二重新分班的时候,刘婷婷跟张雨薇都跟陈北鸢分到的不同的班级,加上时间的推移,这段不愉快的记忆就慢慢的被封存了起来,谁曾想禁忌的匣子今天被打开了,而打开它的人却又是当初对自己予以援手的人。
看着陈北鸢失落的样子,杨子枫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可说出去的话便是泼出去的水,破镜难重圆,覆水亦难收。
杨子枫走上前轻轻拉着陈北鸢的胳膊,轻声说道:“对不起啊小鸢,我不是……”
只见陈北鸢另一只手狠狠地掐着杨子枫伸出的手腕,并将其从自己胳膊上拿开道:“爆炸头,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了。”
未等杨子枫再去辩解,陈北鸢便像百米冲刺的运动员一样飞驰而去,只剩下杨子枫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她自以为二人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无话不说的程度了,只见她微微摇头道:“才怪呢,这件事是不一样的,对小鸢来说,是不一样的。”
伴随着下课铃声想起,上午的四节课便结束了,教室内的学生或是三五成群的去食堂吃饭,或是从书包里拿出自家做好的饭菜来跟朋友拼桌吃饭。在这个镜头下却又几个不合群的人,一个是一上午都趴在桌子上装睡的陈北鸢,一个则是一旁观望的杨子枫。
“小鸢还没缓过来呢,我要不要再去道歉呢?”杨子枫是这么想的,随即却又摇了摇头暗衬道:“算了吧,小鸢还在气头上的话,贸然道歉只会适得其反。”转念又一想:“还是先让小鸢自己冷静冷静吧,我吃过饭给他买两个面包算是赔罪吧。”她打定主意后正要起身,只见一个黄毛走到陈北鸢身旁,冲着他趴伏的后背便是狠狠一击。
再说陈北鸢,他装死了一整个上午却并不是都在回忆着一年前在广场被人戏弄的惨状,其实从家跑到学校这段脚程他就把这档子事给忘了,只是对杨子枫的多嘴有些不满。
“什么嘛,非要揭人家的伤口,然后还要撒盐。”陈北鸢心里一直这么嘀咕着:“傻蛋爆炸头,仗着你跟我关系不错就揭我老底?今天你不给我再道歉一次,我绝不原谅你。”带着这个心态,陈北鸢在上午时不时地偷偷看着杨子枫,他想着是,若是杨子枫不道歉,那她关心性地看我几次,也不是不能原谅她。可不凑巧的是,杨子枫虽然也时不时地关注着陈北鸢的状态,但两人的眼神从未有过对视,总是在不经意间错过。
陈北鸢是越想越气,而杨子枫却不明所以。
由于早晨耽误了时间,陈北鸢连早饭都没吃,又傻了吧唧的从家跑到了学校,本身就已经有些饥饿了。再加上这四节课自己跟自己打架,到了中午,陈北鸢的肚子早就拉起警报了。而这个死要面子的人迟迟等不到杨子枫的道歉,他便继续死撑着,心中还不断的咒骂道:“笨蛋爆炸头,还不赶紧过来道歉?小爷都要饿过头了!”
就在陈北鸢内心戏十足的时候,忽然一击晴天霹雳正中他的后脊梁,他便犹如受了惊的猫一般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卧槽!”
陈北鸢失脱口而出的脏话,却是吓坏了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平时话很少的他可谓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了一回。
只见他打了个哆嗦,而后顺势将手向后一伸,狠狠地掐住了背后袭击自己那人的右臂。的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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