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廷看了眼陆荣喜的脸色,将她的心思洞察秋毫。他们这伙人都是人精,其实早就知道陆荣喜对宋时霈那点心思了。
如果她跟宋时霈凑成对,他倒挺赞成的,觉得多少肯定比跟顾南乔在一起安宁平静。可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宋时霈从小在陆家生活,陆荣喜跟他那么多接触的机会都没让他动心,反而让顾南乔占了心尖,说明这陆荣喜希望是没多大。
尤其是顾南乔重新回来后,就更加渺茫了。
他拍了拍她肩膀,笑了下劝说道:“妹妹,你今年也25了,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啊,想找男朋友了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介绍几个。”
他心里面就把陆荣喜当成一个朋友的妹妹,看似温柔实则薄情,像他们这种圈子里的人,敌人都可以变成朋友。
没几个能值得交付真心的,不然他们也不会一边跟陆荣喜聚会,一边在幕后商量着怎么打压陆氏。
陆荣喜抿唇,眼里闪烁着固执的光芒。
宾利车上,一向追求速度的顾南乔这回没飙车,规规矩矩以平稳的速度行驶着,她时不时眼角余光扫了眼旁边的男人。
见他身子微动,要醒的征兆,越发放慢速度了。
宋时霈觉得浑身火热的很,他抓了抓身上的衬衫,想解开束缚放松下。可扣子扣的紧,他没用对正确的手法,怎么扒拉都没办法。
他只好敲了敲车窗:“开。”
顾南乔见他眼神迷离,整张脸写满难受,就知道他还没酒醒,纹丝不动:“不能开,你喝酒吹晚风会更难受。”
喝醉的人哪听得进去道理,男人精致的眉眼透着一股急躁,“快开,我胃难受。”
他又不耐烦的敲了敲车窗。
顾南乔还是头次对付喝醉的人,若是别人,她直接就一桶冰水浇过去让他清醒,她忍了忍,“五分钟就到你家了。”
宋时霈忍不了,觉得整个胃都翻江倒海似的,太难受了。他若是现在不下车的话,肯定会吐车上的。
喝醉酒也改不了那挑剔的洁癖,想到自己吐车上的画面他更加无法忍受了,“停车,停车!!”
他手伸过去就要抢夺方向盘。
顾南乔一只手臂挡住他,另一只手臂打转方向盘让车子朝路边靠拢,一脸拿他没办法,妥协了,“你别动,我停。”
车刚停下。
宋时霈推开车门,右脚刚落地整个人又被弹了回来。
顾南乔见状,满脸黑线,很无语说:“安全带还没摘呢!”
喝醉酒还降低智商了?
她喝醉的时候只想着睡觉。
见他还在那扒拉半天,她伸手过去给他解开。
宋时霈得到解放,两腿踩地,身子摇摇晃晃的走到旁边的大树下,直接弯腰,难受的一顿干呕。
顾南乔还没见过宋时霈这副模样,印象里他都是那副高不可攀的优雅公子,见他此刻虚弱难受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似受了他影响,自己都有些难受了。
走回车上,拿了瓶水和一包纸巾朝他走过去。
男人笔挺的腰板弯成弓,手撑着树干,低着头,另一只手难受的放在脖子上,作呕着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顾南乔轻拍着他的腰背,眉眼间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怀和心疼,“吐的出来吗?要不要喝点水?”
她递水给他。
宋时霈接了过去,连续喝了几口。
又拿过纸巾擦拭了一遍嘴巴。
顾南乔打量着他的脸色,“还难受么?”
宋时霈轻轻的嗯了声,他身子无力被她搀扶着,他脑袋和她靠在一起,轻声说:“别开车了。”
顾南乔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和摇摆的树枝,现在深夜正起风,开车回去五分钟,走路就还得十几分钟,一会着凉只会更难受。
她抿唇,斩钉截铁:“不行!赶紧上车,很快就到家了。”
她揪着他的衣领子就要拽走他。
宋时霈不肯,一手扒着树干,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细软的腰肢,浑身都带着股酒味,醉醺醺的说:“我不想坐车在车里难受。”
顾南乔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手指着他,摆着不容置喙的态度,“你别逼我打晕你。”
男人仰头,镜片下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眼尾带点红,又欲又勾人,好听的嗓音比往日多点了委屈,“你是不是顾南乔?”
顾南乔被他的模样勾引到了,心口处不可遏制跳动了下,怀疑他有使美人计的嫌疑,忍着回道:“我是啊。”
宋时霈:“那你爱不爱我?”
顾南乔这回真的猝不及防,这种话打破她脑袋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是宋时霈嘴里问,可他那脸认真又固执的模样,让她无法回避这个问题。
“爱不爱你跟你上不上车有什么关系?”
宋时霈推了推眼镜,明明喝醉了但说起话来又思路清晰:“你如果爱我,就会遵从我的话陪我走路。如果不爱就会强迫我上车。”
顾南乔心里呸了声。这什么破道理,分明就是在耍无赖。
两人视线对持三十秒后。
顾南乔勾了勾手指,笑的邪气:“你过来。”
宋时霈警惕又防备的看着她,靠着树干,手臂箍着树干不动弹,又觉得有点希望:“你同意了?”
顾南乔点头:“我同意了,你别上车了,我送你上天。”
宋时霈:“”
半晌后,空无一人的人行道上出现了一男一女,男人身材优越,比女人高出一个头的比例此刻半个身子都压在女人身上。
脑袋靠在她肩膀上,手还搂着她的腰,看起来亲密极了。
顾南乔想,好在自己平时还锻炼下身体,不然要扶着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估计走没两分钟就没力气了。
听着耳边男人的轻哼声,像在哼着歌但旋律又断断续续的,从她刚刚妥协后他情绪就一直这么亢奋着。
好像一下子胃都不难受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妥协,顾南乔简单的想法就是,让他吹吹冷风自食恶果。
心里想着,旁边树干猛地摇晃,一阵风就刮了过来,她下意识的搂紧了旁边男人,今天白天还很热,她穿的是短袖,宋时霈就穿了件衬衫,两人都没带外套。
她懊悔的想,刚刚忘记看看车上有没有披肩了。
都怪宋时霈一直催促她。
不管了,冷也是他活该。
宋时霈走着走着,停了下来,“等一下。”
顾南乔不爽问:“你又干嘛?”
宋时霈没说话,只是扬了扬手。
顾南乔就看着他往垃圾桶的方向走过去,以为他是吹了风不舒服又要吐了,没想到他右手张开,一张纸巾精准的丢了进去。
这张纸巾她记得刚刚是他擦嘴巴的。
他居然能留到现在,而且知道要找垃圾桶扔。
喝醉酒都把礼仪修养做到这份上,她又震惊又佩服,站在原地问他:“好了没?”
宋时霈嗯了声,重新朝她走回来。
走累了,旁边有个石椅,他就拉着她走过去坐下来。
顾南乔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得,四点了,他们还没回家。
推了推肩膀上枕着的脑袋,语气很不友好:“你躺够了没?躺床上比这露天野地舒服多了。”
她做事就喜欢爽快,干脆,直接。三点从酒吧出来,还没回到家,都被宋时霈耽误多少时间了。她现在被他折腾的都累了,想躺着去了。
宋时霈不坐车整个人都舒服,格外的有耐心,靠在她肩膀上,低头把玩着她的手指。她的手捏起来没几两肉,薄薄的,手指纤长匀称,手指头有一层薄薄的茧子。
是长期握枪留下的。
他轻轻的摩挲着。
夜深人静,暖黄色路灯倾泻路面,他人也不难受了,内心也慢慢的沉静了下来,一片祥和,不浮不躁,只是眸光还几分迷离,明显醉意没醒。
他轻声说:“顾南乔,我很开心你陪我走路。”
顾南乔感觉他又变了一幅模样了,这回走煽情路线了?
她不喜欢矫情的话语,不喜欢温情的画面,就是浑身不适应,嘴上也毒专治他,语调平静不带情感:“那你的开心挺廉价,喝个酒把你喝到返老回童了?”
宋时霈不恼,不徐不疾的解释:“你愿意迁就我了,愿意遵从我的感受了,所以我开心。”
顾南乔心尖微微触动,她不禁看了他眼,正巧,男人也朝她看了过来,他说:“你心疼我了,对我妥协了,所以我开心。”
她抿着唇,想仔细观察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
可男人却又低头,手指轻点着她的心口处,低哑缓慢的说:“开个门,让我走进去好不好?”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的,卑微的乞求,还带着一丝期盼。
顾南乔心口一紧,只觉那根手指点的时候她心口处扑通扑通跳动着,仿佛有种情感早就压制不住了。
她却不敢去直面它,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垂眸看着男人漆黑的后脑勺,她手指僵直,下意识的想要轻轻抚摸着他。眉眼间有过纠结、犹豫、踌躇。
专治矫情者的她,这回什么刻薄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她感受到了,男人一颗坦承的真心摆在她面前。
顾南乔看着躺在床上安稳睡着的宋时霈,整个人神态恍惚着,回想着刚刚的后续。
她许久没应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围一阵静谧。他便拉着她站了起来,摇晃了下身子,朝她说道:“我头晕,喝了太多酒了,难受。”
她勉强笑着回道:“你三杯的酒量确实太多了。”
她扶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路无话。
回到家,他就推开她一个人快步走去了洗手间,把门关紧没让她看。她就听到一阵干呕声,还有冲水声。
她站在门口等门开了,他满脸水珠,摘了眼睛,眼眸里带着红血丝,俨然一幅状态不佳的模样。她还是跟刚刚一样照常的问:“吐出来了吗?”
他嗯了声,摁着沉重的脑袋,“我去躺会,你也早点休息。”
等她上楼的时候,发现他还是睡在了客卧,把主卧留给了她。没问她要不要留下来睡,哪怕喝醉了也记得她说过喜欢睡他的床上。
顾南乔睨着男人精致绝伦的脸庞,她在宴会见到他的第一眼,便锁定了他,她无比确定要占有他。
正如小时候她总是尾随着他。
她喜欢精致好看的物品,她有一个收藏柜里面收藏了很多都是在她审美上的东西,见到了她就恨不得私藏起来。
记得有一次她在拍卖会上看中一个很好看的水晶杯,可结果最后取消不拍卖了。她当夜直接就去把它盗了回来摆放着。虽然现在已经放在一旁积攒了灰层放置不管了,但她想要的追从的就是当时得到的快感。
那种想要的东西皆为她所得的满足欲。
但那些都是死物。
宋时霈是她看上的第一个活物。她一直都按着跟收藏死物同样的手段和理念,不折手断也要弄到手。她还信誓坦坦的跟九九说过,等她跟宋时霈玩够了,她就把他绑起来,折磨到他屈服为止。
可这个想法,再也没出现过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用这种方法让他妥协,她也忘记了他是活物,他有自己的灵魂和思想,他不愿意做她的收藏品,他要她也付诸真心。
顾南乔轻轻的握住了男人的手掌,还是生平头次这么两难。
她真的能跟宋时霈在一起吗?回想起自己童年里父母喋喋不休永无解脱的争吵,她下意识的抵触,恐惧着。
还有霍清廷今晚对她说的话。他没明白的说,但她听懂了几分,她主动遗忘的那部分记忆里,她伤害过他。
顾南乔哪怕回想不起来,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她主动消除记忆的原因只会是一点。她受伤太深,不愿意再被痛苦折磨着,那段记忆可能比她的童年还要痛,让她承受不了才会选择最不愿意的懦弱逃避方式。
她抬起手,轻轻的抚摸着男人的脸,他睡得很沉,眉眼动都没动一下,她低声呢喃:“我们在一起过,最后两败俱伤了吗?”
她突然很想很想,去寻回那段自己主动消除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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