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房间里太过安静,作为常年孤独的人应该是适应这份孤寂的,可墙壁很久没打开的投影仪却散发着亮光。
里面播放着老版电影。
观看者顾南乔靠在床头上,沉默的望着电影,眼神如古井般毫无半点波澜,一片死寂。
毫无投入半点感情。
她无法睡着。
脑袋里都是宋时霈的话,他说他想要的是爱情。
于是她找来了很多听到耳朵起茧子的爱情电影。
乱世佳人,泰坦尼克号,怦然心动,傲慢与偏见
她都是两倍速的进展看的。
看着里面男女主的相处过程,觉得无趣极了。
一个吻等了三十分钟才有,一个身体交流的画面一整集都没出现。
这就是宋时霈想谈的爱情吗?
这样温水煮青蛙的无趣,难道宋时霈想谈柏拉图式恋爱?
她按了es,心里觉得自己是疯了。
她想要的东西不折手断也要得到,什么时候变成了要听从宋时霈的话,按照他的指示去做?
掀开被子下床。
拖着拖鞋,没有开全灯,墙角有指示灯,她借着微弱的光芒能看的清楚地板,熟练的走到冰箱,打开冰柜。
手落在冰镇的红酒瓶上。
脑海里顿时闪过了男人的话,“来月事不要喝冰的,也别吃上火的。”
冰箱里的寒气散发覆盖了手背,身子都感受到一阵凉意,连同肚子都隐隐作痛,像是在提醒她不要搞自残行为。
顾南乔忍了忍,还是把冰箱关上了。
“砰——”的一声,声音很大。
像是发泄胸口积攒的闷气。
她只是不想肚子疼,和任何人无关。
顾南乔抽着烟,坐在关闭许久的画室里。
旁边颜料画笔摆满了整个柜子,她面前放着画板,夹着一张空白却破烂的画纸,本应该拿画笔的手,却握着一把锋利的美工刀。
她单手抽着烟。
另一只手,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的划破眼前崭新的纸张,纸张破裂了一条一条缝,每划一下她心里都有说难以言说的舒畅,却又觉得这样的方式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极点。
她眸里浮现了丝丝阴翳。
仿佛有道空灵的嗓音在屋内回荡着。
“南乔,不要做一个善良的蠢货,碌碌无为的人生注定是个废物。”
“想要的东西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了就是赢家了。”
“妈妈都是因为生了你才会这样的啊,但妈妈不怪你,你是妈妈的好女儿,你一定会听妈妈的话,对吗?”
顾南乔双眼紧闭,回想起那个印象里美艳的不可方物的女人,每个来他们家的人都会感叹。
顾家的大少夫人太美了。
就像仙女下凡似的。
气质也好。
她也一直觉得她妈妈很美,她安静的时候很美,微笑的时候很美,抱着她的时候很美。在家里,只有她妈妈对她最好了。
她喜欢却又害怕着她。
她从小见证的婚姻爱情就是每天都在吵架中度过,她和外人一样都看过他们神仙眷侣的模样,却也见过外人不知道的一面。
他们吵架时,那凶神恶煞,恨不得杀了对方的模样,视同仇人。
似乎从她有记忆开始,他们之间就一直互相折磨着,没有感情好的时候,却又因为有着夫妻的羁绊关系,不得不继续纠缠着。
她总是安静的躲在角落里,静静的看着他们。
后来,有一次闹得不可开交了。
她爸爸摔碎了所有的家具生气离开,她奶奶一脸趾高气扬的站在她妈妈面前,嚣张的让她们母女两快点滚出这个家。
这里马上就有新主人入住了。
她当时还听不懂他们到底在吵什么,只是憎恨的看着欺负她们的奶奶和爸爸。
他们离开后,留下了安静沉默的妈妈。
她主动的朝她走过去。
她想告诉她。
不要伤心,她会帮她报仇的,她会让那些对她们不好的人都下地狱去。
可她什么话都还没说。
唯一疼爱她的妈妈弯腰,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脸。
平静的对着她说。
“南乔啊,你怎么不去死?”
顾南乔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眸里含着氤氲的雾水,但不过几秒,又很快消失了。时间不会让人忘记痛苦,但会减少当时带给自己的冲击力。
她当时怎么做来着
明明是刻骨铭心的话,将她这辈子都捆绑在愧疚和自责的羁绊里痛苦着,自我折磨着,挣脱不出,为什么会忘记了呢?
她强迫着自己去回忆。
可就是想不到后续了。
只有这一句话一直在环绕着。
“南乔,你怎么不去死啊?”
“南乔,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像自残般死命的折磨着自己,情绪逐渐陷入抑郁,乱七八糟的想法,各种后续的幻想涌了出来。
好像黑暗里有一个恶魔的声音一直牵引着她。
这么痛苦的话,不如死掉算了。
死了一了百了,没有这些事情再捆绑着,她就能做到真正的自由了,不用再背负着罪孽,她才能真正的解脱
脑袋因过于用力去想开始发疼,密密麻麻像针一样的疼,可她不肯放弃,她总觉得后面还遗忘了很多东西。
很多重要的东西。
顾南乔觉得身子乏力的很,她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透过窗口仰望着天空的孤月,思想渐渐堕落绝望。
眼皮疲惫的耷拉着时。
那些封印的记忆一点点的重现
八岁的顾南乔发愣的看着面前温柔的女人,她目光是那么平静而又坚定,她抚摸着她的脸,用着最温和的语调说着最残忍的话。
她眼睛眨了眨。
手指捏紧,指甲陷入掌心的缝里,疼痛感告诉她,她没有在做梦,没有幻听。
她小心翼翼的问道:“妈妈,你是不是伤心了?”
她尝试的去握她的手,却被她回避了。
女人没有回答她的话,保持沉默的看着她。
顾南乔心里默数着秒数,数到十秒的时候她的妈妈都没有收回这句话,她给了她反悔的机会了,但她在她眼神看到了认真。
认真的希望她去死。
她眼神慢慢的黯然了下来。
轻轻的应了声好。
顾南乔的脾气从小就偏执且孤僻,她缺乏关爱,在别人眼中都是另类,她妈妈教过她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言语。
她乖乖听了,可人归根到底就是群居动物,除非世界只剩下唯一一个人,不然就永远会遭受着别人的非议。
她坐在小公寓的天台上,迎着肆意的冷风吹,天气很冷,雪花贴在脸上,染白了眉目,她眼圈泛着红,脑海里止不住的循环那句话。
她教导她不要在意别人的话,她乖乖听了,那么现在,她是不是要听她的话呢?
她崩溃又绝望的站在天台上。
身子在边界摇摇欲坠。
看着楼下两层楼的高度,为了确保自己能真的死去,她拿了把刀,她准备先割腕,再跳楼,这样活着的几率不大。
正准备动手时。
楼下,一对穿着小学生校服的男女吸引了她的目光。
男孩的脸庞精致又漂亮,身子瘦弱但高挑,比旁边的女孩子高出一个头,阳光下衬得他肤色白的像透明似的,很干净清冷的美,一眼就吸引了眼球,像上帝打造的天使般。
顾南乔呆呆的看着。
她认识那个男孩。
他们是一个班的,她很喜欢他,经常放学尾随跟着他,可他总是留了孤傲的背影给她,不理睬她。
可现在,他却和另外一个女孩并肩行走着。
她清楚的看到。
女孩想要路边卖的糖葫芦,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掏钱给她买。
女孩没有马上接过糖葫芦,而是开心的抱了下他。
那一刻,她无比的生气、又厌恶、甚至感到恶心。
再看着那男孩时,她觉得她心目中的天使已经肮脏了,被玷污了。
因为注意力太集中,她感觉到手掌心撕裂的疼痛感,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紧紧握住了刀子,掌心血流不止。
疼痛感召回了她的理智。
她沉默片刻,慢慢的走下天台。
她不能死。
她死了,她妈妈就孤军奋战了,肯定会被那群恶心的人欺负死的,她还要帮她。
她死了,就成全了“天使”跟那个女孩了。
她没那么好心,她看中的东西,死也不会相让!
顾南乔眼尾不知何时湿润了,她却没有擦拭,任由泪水滴落。
她慢慢的记起了一点。
原来她和宋时霈早就认识了。
她从小就惦记着他。
那个被玷污的天使是宋时霈,而那个抱了他的女孩,是陆荣喜
顾氏。
所有人按部就班,顾淼淼的出事没有引起他们的热议,不是没兴趣,而是不敢。他们现在工作的地方姓顾,说谁的坏话都不能说顾家的千金啊。
顾南乔抬头望着顾氏的高楼大厦,上面挂着的广告牌,是顾淼淼那张笑容洋溢的脸,她眼里掀起丝丝嘲弄。
不知道现在在监狱还能否这么开心。
当初她入狱的时候,遭到了狱警的区别对待,她分到的都是别人吃剩的饭菜,那屋子里住着的四个人都是女子监狱里头有名的刺头,靠打架出名的。
明显就是受到别人的指使,见面四个人就抱成一团对付她。
她晨训的时候都会遭到暗杀。
她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似的,这些事情肯定都是有心人安排的,而谁最不想她好过让她死在监狱里也十分容易猜。
无非就是顾家那几个人。
而这些她全部一点不漏,都会回报到顾淼淼的身上。
但愿,她能好好的撑住。
会议室里一大早就吵得热火朝天。
股东们分为两派。
相互起了争执,吵得面红耳赤。
“我们因为顾淼淼的事情顾氏跌停了多少天了,她风评现在这么差,我同意顾总说的取消顾淼淼继续作为我们品牌代言人!”
“不行!淼淼不仅是我们我们顾氏的艺人,也是顾家的千金。她已经成为我们品牌代言人连续七八年了,如果取消让外界看只会觉得我们顾氏只为利益,没有半点情面。”
“顾淼淼现在都被广电列为恶劣艺人了,我们继续用她作为代言人,像什么话?”
“反正我不同意,淼淼为我们公司创造了多少利益,徒然取消只会往外人觉得我们顾氏铁石心肠,落井下石。”
“就是,顾淼淼再怎么说,她姓顾!也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何况现在审判结果还没下来,我不同意!”
“我可不想继续赔钱!重新找谁代言都比找顾淼淼好。”
作为引起这一场争吵的罪魁祸首顾南乔,事不关己的掏了掏耳朵,见他们都要动手的地步了,抬手压了压,“行了,都别吵了。我已经决定取消顾淼淼继续代言。”
这话一出,有人喜有人气。
顾鸿森气的站了起来,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不行,顾南乔!我告诉你,你作为股东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由你说了算!”
他现在见到顾南乔,早就没了演好二叔的那份心情,一见到就恨不得扒了她的血肉,他精心栽培的女儿被她送进了监狱。
谁都没有他更痛。
他几夜睡不着,强撑着精神来顾氏。
没想到顾南乔一来公司就是要取消顾淼淼代言权,这让他怒不可遏,再也容忍不了她了。
他食指指着她,严厉阴狠道:“这顾氏还轮不到你一个黄毛丫头来做主,这顾氏有我在的一天,顾淼淼就永远会是我们顾氏的代言人!”
他的话马上得到站在他那一派的股东们附和。
与他们对立的人则都下意识的看向了顾南乔,从一开始的看不起到现在,短短的时间他们都见识过这女人雷厉风行和过人的手段,心里都有了想依附她,跟着她的想法。
“鸿森,爸也没说过把顾氏交到你手里!”一道温和沉厚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望过去。
就看到助手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顾正卿,一步步滚到了主位上。
顾鸿森眼眸掠过一丝诧异,但随即面色不爽,“哥,你来做什么?你住院这么多年,这公司都是我在操持,你没帮过一点忙!”
顾正卿微微一笑,“嗯,是很感谢鸿森这么多年对顾氏的付出。但付出不等同于可以主控顾氏,不是吗?”
顾鸿森:“那你的意思,顾氏现在得听谁的?”
顾正卿:“当然是得拥有公章的人。”
他慢悠悠的抬起手臂。
一枚公章呈现在他的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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