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雾的眼睛里有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感，像涂染了浓浓的墨色。
他不说话，眸色淡淡地盯着纪凌月看。
纪凌月被他专注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
她简直怀疑他的眼神带有穿透功能，能够通过她的身体看进她的心里面。
她无措地眨眨眼睛，轻轻唤了声：“殿下？”
绝雾这才垂眸，意味深长地“哦”了声。
纪凌月：“……”
哦是几个意思？
是承认喜欢秦雨欣了，还是随便应和一声？
她烦燥地挠了挠头。
两个人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静默了一会儿。
还是纪凌月忍不住，不死心地再次问了句：“殿下，是喜欢秦姑娘的吧？对吧？”她眼神觑着绝雾，好他真实的反应。
绝雾嗖地抬眸，眼神探究地看着纪凌月，“你问这个，是要如何？”
他竟然回避了她的问题，反问她要如何。
纪凌月呵呵笑了两声，“我，我自然是关心殿下啊。”
“你怕是忘了吧？”绝雾眼神看着纪凌月，慢吞吞地说道，“不久之后，你我大婚的事情。”
大婚？
纪凌月怔了下。
这事她倒没忘，只不过，她把自己与绝雾之间要如何发展，给，忽略掉了。
她光顾着在他跟前刷好感值，甚至于要撮合他和他喜欢的姑娘，但却忘了，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此举，其实是不妥的。
还没过门，就想着给相公纳妾？从古至今，哪有这么识大体的女人？
纪凌月被他盯得不太好意思，微微垂下头，掩饰般地用手指摁压自己的太阳穴，脑子里在迅速组织理由。
有了！
她抬头，表情尽可能地诚挚，“殿下，您是当朝太子，是未来的天子。凌月不敢奢望成为殿下的唯一，充盈后宫是迟早的事情，若是能碰到令殿下心仪的女子，早作打算岂不是更好？”
她眼睫忽闪的频率加，扑闪扑闪，像随时要飞走的蝴蝶。
她现在切身理解了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自己都还没有过门，怎么会心甘情愿替老公张罗小妾？
绝雾依旧是神色莫名地看着她，良久，才慢慢地“哦”了声。
还是“哦”？
纪凌月有点儿抓狂了。
眼前的男人，明明年纪也不大，可眼神当却处处透露着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只一个“哦”字完全让人体会不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是内心已经对秦雨欣起了涟漪，还是处在懵傻无知的状态？
纪凌月没办法再继续问下去，就要站起来，找个理由出去透口气。
绝雾却伸手，轻轻拽了下她的袖子。
纪凌月起了一半的身子，又落回了床榻之上。
她疑惑地看着绝雾：“殿下，这是？”
“喜欢一个人，待要如何？”绝雾不看她，眼神盯着手摊开的书，问道。
纪凌月面上一喜。
榆木疙瘩要开窍？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果殿下喜欢秦姑娘，自然是要有来有往，她送了香囊给殿下，那殿下应该回赠点儿什么，以表心意。”
绝雾其他事情上显得老练持重，唯有男女情感，却像一张白纸，透露着无知与懵懂。
纪凌月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担当他的情感老师。
绝雾眼神还是在书上，“送什么呢？”
“送，”纪凌月朝四周看了眼，“对了，殿下擅长写诗，可以把对她的思念与喜欢写在字里行间，送给她，她定是欢喜不已的。”
绝雾纹丝不动，“还有呢？”
“还有，”纪凌月若有所思，她努力回忆着在书看到的情节，“送她喜欢的花儿，送她喜欢的绫罗绸缎，送她喜欢的金银珠宝，有人欺负她了，你帮她报复回去。她想要一朵花，你可以送她一整座花园，她喜欢一匹布，你可以送她一个布庄。她喜欢一件钗饰，你可以送她无数件。反正，让她高兴就对了。”
绝雾稳坐钓鱼台，对于她的“授课”没有给予任何肢体上的反应，反而继续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我？”纪凌月反应慢了一拍，“我又不是秦姑娘。”
这家伙在情感方面还真是白痴，她教他如何讨好秦姑娘，他却问她的喜好。
这明显是文不对题。
绝雾面色不变，“但，你们都是女人。”他终于抬起头来，“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喜好，我自会有所参考，举一反三。”
还知道个“举一反三”，纪凌月笑了，“若不然，我还是猜猜秦姑娘的喜好吧？”
她这个“未卜先知”者，做到这点毫不费力。
绝雾却表情冷静地摇了下头，“秦姑娘的喜好，不必凌月操心，我自有考量。你且说说你的喜好吧。”
怎么还针对起她来了？
纪凌月，“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她喜欢穿回属于自己的世界去，吃喝玩乐喜洋洋。
当然，这是不能说的，说出来，惊世骇俗，止不定被当成怪物烹了煮了炸了烧了。
“竟然，什么也不喜欢？”绝雾眼神微微眯了下，“我上次送的布匹，大概也是不合你心意吧？”
一提布匹，纪凌月忍不住笑了。
“只能说，殿下的喜好，好特啊。”
他也不想想，那么花里胡哨的布匹穿在人的身上，能好看到哪里去？
绝雾的眼神微微暗了下，“那，你喜欢什么样子的？”
“凌月也没什么喜好，其实吃什么穿什么也都是那么回事，”被他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纪凌月还真像模像样地考虑了下，“我最喜欢的啊，就是活着，健健康康地活着。”
“活着便是你的愿望？”绝雾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丝不确定。
纪凌月这份想活着的愿望得有多强烈，才能不断地在这位眼前狂刷好感值，不惜撮合他和秦雨欣的感情，要知道这二位结合起来，全是给她自己使绊子的。
可为了活着的终极目标，纪凌月不得已而为之。
这就好比一条早就铺就好了的道路，在哪里拐弯，在哪里直行，在哪里迂回，都已经有了答案。你按照指示前行即可，路的尽头，答案就在那里静悄悄地等着。
可若是要规避开那个终极的答案，那就必须改变方向，改变线路，重新造一条路出来。新造一条路，代价巨大。稍有闪失，可能结局就是烟消散。可若是投机取巧，路依旧是原来的，只是在某个地方变向一下，花费最少的代价，改变路的尽头。那么，这个变向，势必得巧到不能再巧了。
纪凌月不是神仙，她只是凡夫俗子。所以，前路必然还会是艰险重重。
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命运，纪凌月说道：“殿下，活着就是我的愿望啊。”她顺杆往上爬，“殿下，要不然，你现在给我一个承诺吧。”
她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绝雾眼底是莫名的神色，他看着她，“你说。”
纪凌月眉眼弯弯，“殿下，以后，不论是发生了何事，不论是什么样的情况，您，可不可以不对我进行惩罚？留我一条命？”
“留你一条命？”
“嗯哪，殿下刚才不是主动问起嘛，我都喜欢些什么，”纪凌月津津乐道，“我这人吧，对于吃、穿、打扮，不是那么在意，我长相已经天生丽质了，其他外在的，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我只要殿下一句话，无论我犯了多大的错，殿下可以骂可以幽禁我，可以让我吃得贫乏可以让我穿得落魄，但唯有一点，饶恕我性命，我便感激不尽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纪凌月双手合十，“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绝雾默默看着她。
他今天已经好几次用这样的眼神打量她了。
纪凌月想到什么，忙说道：“殿下，凌月可以向您保证，绝不做不利于殿下的事情，殿下只要有用得着凌月的地方，凌月定然是全力以赴。”
表完忠心，她拿出一副讨好的笑容看着绝雾。
半天，绝雾缓缓地“嗯”了声。
惜字如金。
纪凌月眼角弯到天上去了，“殿下这是答应凌月了？”
绝雾还是缓缓地“应”了声，表情里呈现出一种非同一般的深沉之色。
纪凌月是既高兴又惶恐的，生怕他这一声是随意嗯出来的，事后轻轻易易地反悔。她东瞅瞅西看看，当看到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时，灵机一动，“殿下，您既然已经答应凌月了，何不给凌月写张纸？”
绝雾：“？”
纪凌月站到地下，用手指着那些个笔墨纸砚，“殿下，费费您的墨宝，简单写几个字就好。”她眼睛转了转，“您承诺，饶过纪凌月，然后签上您的大名，署上日期即可。”
她为自己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只要绝雾写下这样一份“承诺书”，哪怕再出现日后的那种情况，她只要把这张纸给拿出来，绝雾乃是天子，肯定会认。那她岂不是便逃过劫难？
想到这里，纪凌月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如艳阳下盛开的牡丹，艳丽芬芳，流光滋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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