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远方的地府里呼啸着冲出来。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阵不带一丝温度的阴风,裹携着无数怨灵凄厉的嘶吼。当吹到忘川河地界时,便忽地缓下来了——掠过沉香木制成的奈何桥,抚过恍如流动着的天罡寒冰的忘川之水,然后又呼啸着冲向远方。
在这鬼影攒动的往生之路上,形形的大小众鬼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来。这是因为,那里充盈着生命与希望的气息,使身为死物的众鬼不敢靠近——哪怕沾染到一丝这样的气息,也会立即魂飞魄散,消亡于天地之间。
这条道上走着的,是一名高大瘦削的青年:一袭白袍,相貌俊朗,剑目峰眉,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冰蓝发、赤火瞳,还有额头中心的一条细缝,隐隐有光华流转。先前那生命与希望的气息,就是从他身上所散发的,很难想象,这样的气息竟能存在于阴间。
那青年立于奈何桥前,赤色的双眸亮了起来,妖异的红色使岸上鲜红如血的彼岸花都为之一黯。紧接着,原本如万载玄冰般的忘川水突然沸腾了起来。青年又生异变,眉心间的细缝打开,露出一只奇异的眼睛——瞳孔处赫然是一轮黑白纠缠的阴阳鱼图案,忘川水中的死亡气息交织成青蓝与紫黑二色,与阴阳鱼遥相呼应着,共鸣着,否极泰来,向远方传递着生命气息。
桥边,正在分发孟婆汤的孟婆闻讯而来,道向那青年:“你是什么人,到冥界来想干什么?”
青年微微一笑:“瞳灵者焰灵冰,易断天机。”
孟婆大骇——易断天机乃是瞳灵者的最高境界,而她自己才是芥子须弥后期的境界,眼前这名为焰灵冰的男子竟强悍如斯!
孟婆半天没说一句话,呆呆的站在原地。
还是焰灵冰先开了口:“我来冥界,只是为了去地府弄清几个问题,去寻找一个人。”
孟婆暗自思忖:既然胜不了他,不如我来回答他,也就不至于把事情闹到地府中去了。可是她忘了,能够易断天机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修为比他低两个大境界的孟婆的想法呢?
不过,焰灵冰并没有点破,开始了他的提问:“那么,爱是什么?”
“那你算是问对人了,别看婆婆我已经颓颓老矣了。在我年轻的时候,也算是轰轰烈烈地爱了一场。世间万物皆因情而生,因缘而起,所以说万物皆有情,而爱源于情,却是情的升华。爱是人们生存的意义,人活着完全是靠爱,而人之所以能成为人,怕也是因为爱吧。那种念念不忘,却必有回响的感觉,至今还令人回味不已。”
看着孟婆那陶醉的神情,焰灵冰明白,她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然而他抛出的另一个问题却令孟婆一时语塞:“我的第二问,也是最后一问——何谓孤寂?”
“孤寂?”孟婆被这第二问就难住了,她的职责就是在望乡台上熬煮孟婆汤,再将汤水分发给往生的众鬼们,让他们忘却前生的记忆。这样的工作虽然辛苦,但是绝不孤寂。于是,她谦虚地回答道:“不知,可否详说?”
焰灵冰淡然道:“所谓孤寂——清风,艳阳,无笑意。”
“可否具体?”
“左拥,右抱,无情欲。”
“可否再具体?”
“只因不得伊人而已。”
说罢,便拂袖而去。
孟婆望着焰灵冰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孤寂,孤寂,我明白了。只是,你要找的人到底是谁呢?”
地府,森罗殿。
冥珞独自坐在禁室中,一双粉紫色的大眼睛有些红肿,失神地望向栅栏窗外那一方晦暗的天空。冥界的天空完全是混沌一片的,完全看不见任何日月星辰的痕迹。
冥珞的睫毛上挂着些未干的泪珠,仿佛一汪盈盈的秋水。她将一只手搭在栅栏所设的禁制上,另一只手抚摸着过膝的紫青色长发。那柔弱的样子叫任何人看了都心生之心。
“爸爸也真是的,”冥珞轻声地说道,她的声音仿佛出谷黄莺一般“为什么冥界之人不能和凡人在一起嘛!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他把我关禁闭,怎么说都不放我出去,还说什么是为了我好,明明就是怕他这冥界之主的位置没人坐啊……”
忽然冥珞眉心的天眼闪烁了一下,她喃喃道:“灵冰,是你来找珞儿了吗?珞儿好想你呀,真怀念当初我们一起在人界的日子,如果你真的达到了易断天机的境界,应该就能破除爸爸施展的禁制了吧。”
话音未落,冥珞的天眼却隐隐闪现出红光。
“坏了!这是大凶之兆!难道,难道爸爸回来了吗?他不是说这几天他都去仙界吗?”冥珞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不再去胡思乱想。她提起自身全部的灵力去突破禁制,然而却是无用功。禁制自行增强,宛若从未被攻击过一般,任凭她有洞明世事后期的修为,也无法撼动境界上的绝对差距。洞明世事与易断天机,仅仅是差了一个境界,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冥珞用尽了灵力,瘫倒在了地上。
“冥主冥巳!冥主老儿,给我出来!冥主冥巳……” 焰灵冰高声叫喊着。
马上就要见到珞儿了,尽管已经无数次回想起那张动人的娇颜,但每每想起时,焰灵冰的心总是止不住地加速跳动起来,同时也在内心一遍遍地谴责着自己。唉!想当初自己如果能有更高深的修为,冥巳又怎么能带走珞儿呢?也不知道现在她过得怎么样了,冥巳虽为冥主,可同时也是她的父亲,应该不会对她如何不利吧。但是凭着对天机的感应,冥冥之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似乎是有坏事要发生,却有一个好的结果。
这时,在他意料之中,一个身着灰色破烂披风的中年人出现了看见他那饱经风霜的脸和披乱着的头发,若不是一双诡异的灰色眼睛和若隐若现的死气,谁又会觉得冥主冥巳这个名号能安在他身上。
焰灵冰冷冷地看着冥巳,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漂浮在空中,与他对峙着。
终于,还是冥巳先打破了宁静。他缓缓的启了口,吐出了与他自身气息同样死气沉沉的声音:“下所为何事?”
焰灵冰冷哼一声,道:“岳父大人,我来干什么,您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您三番五次地将死亡气息泄漏到人间,迫于您的实力和威严,所有人都忍了。但您带去了我的珞儿,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今天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带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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