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一直对进化这件事孜孜不倦地追求着。
教会和学派成立的初衷,也是寻求人类进化和上位者之间的联系。
亚米种咒文是所有学派的共识——它是人类进化的关键。
这种依靠奇异的图像文字产生效力,并有各种辅助作用的咒文,是这个世界人类的集大成之作。一个训练过的成年人,将亚米种咒文永久铭刻在体表后,就能永远获得这个咒文的力量。而这种力量,会随着遗传传给下一代。
最极端的例子,便是圣火学派的圣子。他还是婴儿时,身上便自然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各种咒文图案,这是圣火学派三十多代人近亲婚姻的至高产物。
一个天生强大的人类。
每个学派对于如何联系上位者抱有不同的看法。安息圣教便认为,上位者也有死亡的一天,所以便做好一切准备在上位者死亡时与之接触。这个教义发展至今,已经出现扭曲,甚至教宗本人都支持“猎杀上位者”这种荒谬无比的论调。
联系到上位者之后,哪怕是上位者的呓语都有难以想象的影响力。把这些信息通过亚米种语言转译成特定的图案,便得到了一个新的亚米种咒文。
伊莎贝拉一直在寻找,另外一种进化方法。而赫里安,那不需要亚米种咒文便拥有强大力量的体质,成为了伊莎贝拉唯一的突破口。
仅仅是上位者无意识流露的信息都有强大的力量,哪上位者本体呢?
人类,有没有可能承受上位者的力量?
将……
上位者的一部分……
血液也好、器官也好,转嫁到人类体内。
会发生什么?
被称为亵渎进化的体系,正是伊莎贝拉的研究方向。也只有安息教会和撒尼拉学派,才会容纳这种大逆不道的研究方向。因为这种体系,一旦触怒上位者,将会为人类引来灭世之灾。
伊莎贝拉将已经死去的上位者的血液注入自己体内,用上位者的血替代了血循环,换来了漫长的寿命。那么,将活着的上位者的器官移植入人体呢?光是死去的上位之神的血液的强度就几乎让她肉身崩解,那活着的上位者的器官……
不去想那么多,伊莎贝拉挥舞着手术刀,将赫里安的头颅慢慢切开,一步步将那颗活着的眼球放入他眼眶之内。
罗恩在一边看的心惊肉跳,因为伊莎贝拉完全没打算缝合伤口,哪怕最后将眼球植入赫里安体内,这不规则的撕裂伤口也无法愈合……
“老师……”罗恩一边打下手,一边忍着血腥味道,“伤口不缝合一下吗?再这样下去会死的……”
伊莎贝拉摇摇头:“如果成功,上位者的器官会修复他的伤口;如果失败,就没有然后了。”
“是……”
罗恩看着那转动的眼珠子,忍不住喉头一酸,胃中酸水就要吐出来。一想到这活着的眼珠子要放入一具稀烂的身体中,他便感到肠胃一阵不适。
最关键的,意志坚强的赫里安时不时还要抽动手指,表现一下自己还没有死……
罗恩忙道:“老师,对不起,我出去吐一下……”
“年轻人就是矫情。”伊莎贝拉不去管自己的学生,继续给赫里安做手术。
伊莎贝拉前所未有的专注。这个时代对人体医学的研究十分落后,手术也是赫里安本人在小范围普及开的一种技术。伊莎贝拉将手术和人体炼金术结合了一下,这才敢动手实操,所以她切割出的伤口乱七八糟根本无法缝合。
将眼球的神经缓缓粘合在一起,伊莎贝拉看到原本活蹦乱跳的上位者眼珠子忽然凝固了,好似失去了活力。
“赫里安,试着和上位者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吧……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将惨不忍睹的身体盖上白布,伊莎贝拉满手鲜血的走出大教堂,顺便把门也关上,阻止了其他人想看看里面情况的动作。
“大学者,医生他怎么样?”汉默尔问道。
“我能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听天由命了。”伊莎贝拉道。
罗恩这时也吐完了,脸色苍白地坐在台阶上,道:“关于布洛克先生说的,天上的敌人……”
伊莎贝拉打断道:“现在不谈这个,等赫里安恢复再说。而且,此事关系重大,等汇报教宗后再讨论不迟。”
一群人才刚坐下来休息不久,便听到天空中传来隆隆的闷雷声。众人抬头看向天空,只见硕大无朋的全视之眼缓缓地升入层中,身躯逐渐变得透明。
“上位者要离开了。”汉默尔郑重道。
天空中的血色逐渐淡去,全视之眼来得快,走得也快。在猎犬找到了大量儿童后,全视之眼就没有停留的打算。而随着全视之眼的离开,全视猎犬们必定也随之离去。要想找到被拐走的儿童,又不知该付出多大的代价。
一念至此,众人脸色死寂。
上位者不见首尾,此时离去,下次再现世又是多久之后?一年?十年还是百年千年?
被拐走的赫拉·布洛克,真的还有机会重回人间吗?
气氛一下子变得压抑起来。
“大学者,上位者可能留下了神迹,我们去搜索一下吗?”
所谓神迹,就是上位者留下的信息,可以用来创造新的亚米种咒文。
伊莎贝拉摇头:“如果赫里安所说属实,所谓天上的敌人可能就是鼠疫的散播者,他们能够第一时间搜集神迹,肯定不会留下完整的神迹给我们。等我们离开后,第二批清理队来时再让他们搜索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救活赫里安以及把他带回安息圣教。”
汉默尔闻言一动:“把医生接回圣教吗?他会同意吗?”
“我会尽量劝他回归的。毕竟从小在圣教长大,应该不会对圣教有抵触。”
在广场外等了两个小时后,见天色越发深沉,伊莎贝拉安排其余人去大教堂各分教堂住下,便独自前往大教堂主教堂中。只见空旷的幽蓝色空间中,一座石台静静地伏卧着,白布盖在那具身体上,没有挪动过半分。
“失败了啊……”
伊莎贝拉无可抑制地流露出哀伤。
“赫里安,傻小子,还是没有撑过去吗……”
她走过去想掀开白布,可看到白布被血液侵染出可怖的轮廓,心中有些不忍。于是叹了一声,不打算看那不成人形的尸体,往门外走去。她忽然发现,自己年纪大了,似乎看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在这样的想法中,伊莎贝拉缓缓关上了沉重的大门,给安静的尸体留下了最后的空间。
夜色寂寥。
如同散发着蓝色微光的匹练,月光从教堂顶端的空洞中落下来,正好落在了大堂正中央的石台上。
手指微微抽动着。
他不想死。
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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