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批斗“大会。
三人上台作检查。
主席台上,连长宣布了发言顺序。
指导员黄金波作检查,像朗诵诗,也像演讲。
高粱峪作检查,把自己说成罪人,有污点的人,坏了单位形象。
吴家豪作检查,内容少,很直接,开门见山,立行立改。
主席台上的其它人没有发言。
会议很快结束了。
本来,高粱峪作退学处理,却作了检查。
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没有问,吴家豪也没有说。
不过从这件事之后,吴家豪比高粱峪好像矮了一辈,常常主动到班级和他来拉话。
班级同学对吴家豪嗤之以鼻。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粱峪还是粱峪。
十六班还是那个十六班。
转眼秋叶落尽,雪花漫天飞舞。
粱峪这天收到一封来自南方士官学院的信。
占排长那苍劲的字迹,让粱峪觉得他就在眼前。
占排长说,
“你到军校报到不久,我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我被调入这所院校任专业教员。”
“你走了之后,连队发生很多变化,连长被提拔为副营长。白志强副连长转业回了地方。”
“任恒旭班长、段显刚和王强已经复员。”
翻到第二页。
“你是我接来的兵,我一直很看好你。希望你珍惜军校生活,希望你三年军校能够脱胎换骨。”
高粱峪看着排长说的话,血液上涌。
“下面,我给你介绍个人,你要拿出时间专门去拜访他。”
“这个人已去世三年多了,不过在你们那儿,可以找到他。”
粱峪不解。
“从你们中队出门向右,顺着林荫路走到头再向右拐。”
粱峪知道那是学院的图书馆。
“上二楼,你就能见到他。他会跟你说很多你想要的话。他会告诉你三年军校生活如何度过。他传递给你的信息远远超出他的事迹。”
看来排长对这里非常熟悉。
高粱峪按照排长的引导,来到了二楼纪念厅。
今天是周六,二楼大厅早有参观的人。
有着军装的,有着地方服的,三三两两,进进出出,大厅有绕梁的舒缓音乐。
这是一个人的纪念馆,纪念馆占据了整个楼层。
这个人,粱峪早就知道。
这是一位团参谋长,为救战友牺牲。
顺着英雄的轨迹,粱峪走近了他。
不难发现,这位英雄一直在基层。
在基层的各个岗位上,他都是尖子。
他在这所院校深造过三年,是高级军事专家们器重的炮兵尖子。
在他的毕业鉴定上被写上了“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研究军事痴迷,短短的生命里程中撰写了70篇军事学术论文。
有的研究成果,在全军属于首创。
一个来自基层的普通军官,被全j最高级别的多个研究所吸纳为会员,先后四次参加全j性的学术讨论会。专家、教授、学者和首长对他都有评价,称他是“出色的炮兵指挥人才!”
这是一个充满忧思和责任、智慧和才华的探索者,一个对军事科学未知领域的挑战者跃然纸上。
可还是让人不理解。
不理解,这位高干子弟,却始终过着俭朴的生活。
寝室不足十平米,两抽屉桌子,油漆脱落。
旧暖瓶竹壳的。
刷牙缸是英雄多少年前当连长时得的奖品。
黄军被洗得发白。
包着衣服的枕头包,陪他度过了军旅生涯20多年!
绒衣绒裤当战士时发的。
蓝色腈纶线衣,领口、袖口多处开线,留下了缝缝补补的针脚。
改革开放十几年了,人们生活得到极大改善,他却一如既往地保持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艰苦朴素,生活低水准,这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深思和敬仰!
他不会生活,不懂生活吗?
看来还不是。
从他留下的物件上看,他兴趣和爱好广泛,创作歌曲,发表文章,带兵种菜,养猪喂鹅,老一代军人艰苦朴素的生活作风,在他身上延续,在他身上闪光。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在3八岁的时候停止了跳动。
遗体告别,上千人送行。
他的形象永远镌刻在人们的心中。
多年轻啊!
梁峪不是好动感情的人。
不经意间,他的眼泪噙在眼里。
粱峪回信谈了自己的感受。
排长二次来信说,
“粱峪,说要感谢,还真要感谢前年的海湾战争,是海湾战争给我们国民上了一堂及时的国防课。科威特百姓富得流油,可他们没有一直强大的国防军,丧失戒备,一夜之间从天堂坠入地狱,百姓成了四处逃难的灾民。”
“有的青年人只看到了发达国家如何生活的富足,却忽略了这个民族的奋斗史。因此在今天对职业选择上,我们愿意付出多少,而你前些天看到的这位英雄,却把个人前途和祖国利益融为一体,不管个人吃亏,只顾如醉如痴地把热血奉献在火红的军旗上。”
“他有一句话说的好,‘360行,唯有军人是用鲜血和生命为祖国服务。我们喜欢这一行。个人生活安逸那是小家庭的事儿,可我从事的职业关系到国家的安危,一个人有幸之年不为国家军队做点儿事儿,还有什么意思呢?”
排长摘录了英雄的话,让粱峪仰面沉思。
排长说,
“论知识结构和受过的系统训练,这位英雄没有你们现在的条件好,可他的敬业精神,严谨求实的态度,为国家建功立业的精神,正是你们所缺失的。”
粱峪入学这么长时间以来,有过兴奋,也有过迷茫。
在英雄面前,他觉得自己是多么地渺小。
他对自己和队干部之间所产生的纠葛是多么可笑。
有那么多的时间,正在被白白地浪费。
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还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从那一刻起,粱峪头脑变得清晰了,内心也变得更加坚定和执着了。
日新月异,时光如织。
他的身影穿梭于训练场和兵器室之间。
他的思绪常常沉思于图书馆和荣誉馆的长廊里。
转眼时间来到了第三年。
雁山脚下的早春乍暖。
五所军事院校在这里进行联合演习,成千上万的兵马集聚沙场。
他们分路集结,深挖掩体。
指挥中枢,呼叫连连。
战机俯空,呼啸而过。
擎天利剑,火炮齐鸣。
隆隆装甲,遮尘遮日。
神速步兵,集团冲锋。
红蓝双方,激战交错。
检验千万名学子学习成果的大战在大雁山区紧张进行
。。。。。。
经过三天三夜的激战。
终于在第四天硝烟散尽,尘埃落地。
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
联合军演总结大会,在空旷的沙堆上隆重举行。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各路人马,集聚于此。
各路兵种武器装备,一字排开于方队的后侧。
雄伟的雁山,回荡着上万名学子震耳的吼声。
高粱峪所在的队伍,紧挨着通信学院方队。
女兵们身着迷彩,挺胸抬头,英姿飒爽。
“粱峪!粱峪!”
身后的通信兵学员,有个女生在叫他。
高粱峪回头看,有人正在向他扬着眉毛,挥着手,还弩着嘴。
高粱峪一看,有那么多双扛红牌的女学员的眼睛都在看着自己,脸都红了。
一个不认识,正要回头。
那个挥手的也不认识。
“高粱峪,我在这,我是梅花!”
那个挥手的女学员已经把上半身探出了行列。
“梅花?”
不可咋地,是她,真的是梅花,只是这身迷彩穿在她身上穿的有点臃肿,没看出来。
是梅花先认出的高粱峪。
俩个人前后相距七八个人的位置,说话能听见,不算违规。
只是高粱峪不能再回头了,主席台上的首长们,对台下的每一个的动作都一清二楚。
看来梅花的胆子比高粱峪大。
她继续说:“我在xxx通信学院xx队,别忘了给我写信!”
粱峪平时记忆力不好。
可这次他记住了。
归队后的第二周,就接到了梅花的回信,
“没想到咱俩在雁山演习相遇,这是上天给我们的缘分。”
她说,
“于大庆给首长开小车,已经直接提干了,在教导大队培训一年,现在少尉军衔都扛上了。”
对于大庆提干的事,是粱峪意料之中的事。
他叔叔是部队的大领导,他本人又经常在首长身边,好机会应该可大庆先来。
这个粱峪能理解。
梅花又说,
“高粱峪你变了,变得像个爷们了,就是胆子还那么小。”
还说,
“当年咱公社一起入伍的共17人,17人中就咱俩儿考上了军校,毕业时争取分到一块儿。”
梅花先后来了好几封信,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梅花的来信,让粱峪很高兴,也很充实。
不过,赵月最近的来信却很少。
以往,是粱峪两封,她回一封,现在是粱峪五封,才能勉强收到赵月一封。
不过,粱峪也理解。
因为近些年,她们的企业效益受市场影响,越来越不好。
企业领导不把厂子当家过,销售员卖出去的货很多,但回款却很少。
有的回款已经流入个人腰包。
上上下下,人浮于事,一个国企一天不如一天。
赵月早就看到了企业发展的命运,又无力改变。
情绪很低落。
一个始终处于战斗状态的赵月,一下子不知道下一步往哪走。
粱峪对赵月的处境很是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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