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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之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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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时分,野猫嚎叫。

    中京偏僻的郊外,这里只有过多的绿化,和被绿化包裹住的水泥楼房。常年阴雨的气候下,它无缘让人恼火的夏日炎热。只有平淡,只要平淡就好,这便是此处最常见的想法。 男人坐在窗台前,享受般的看着眼前的夜色。他的眼前没有灯火,没有楼房,也没有树木,只是有单调的黑色,透过窗户不断显现着。

    “一杯拿铁。”

    他简短地说到,并给出一张颇显奇怪的大额纸币结账。

    “好的”

    话音刚落,刘谙马上便干练地找好了零钱,端上了男人要的拿铁。夜晚时分,咖啡店的人员明显不足,尽管是10点的深夜,只有两位员工,却还要处理白天未处理的保洁工作,就连打了几年零工的刘谙自己,也觉得难以理解。

    “嗯”

    而男人只是面无表情地接过咖啡。 毫无疑问,他对这里的环境并不在意。更确切地讲,男人的行为总让刘谙感到特殊,即使他是这家店的老主顾。

    “安目瑠先生,还要点什么吗?”

    刘谙惯例地问到。寂静的店中,他们二人平淡的对话也格外引人注意。

    “谢谢,但是不用了。”

    安目瑠只看了刘谙一眼,便又沉寂于他那似乎是天生的疏远感中。几乎空无一人的店中,变得愈发安静。

    这是只有夜晚,10点之后的夜晚才拥有的寂静。

    中京是世界的中心,至少曾经是。数百年前便开始的衰弱,改变了中京的一切。它过度的喧闹并未留下太多繁华,取而代之的则是消极、不安、嘈杂的噪音。这里缺少金钱,也缺少信仰,更少的人数,对外界的未知和恐惧充斥在国民心中。 那些未知曾经来过,那些未知还会来吗?会再次带来衰败甚至灭亡吗?恐惧和担忧充斥着,平淡变成了一种信仰。

    昨天又死了多少人?又因为可怕的宗教死去多少人?又有多少家庭因为传染病般的低迷思想破灭?市民们目睹着这些,刘谙目睹着这些,也无视着这些。咖啡厅电视中永远停留在毫无意义的新闻频道上,而刘谙的视线则从来与它没有交集。 陈旧的木制吧台上摆列着落后于时代的旧式设备,照明灯下的黯淡灯光照亮着更加暗淡的地板,以及双目无神的刘谙。“庇护所”,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这家黑店的词语。毫不人道的上班时间和与之并不相衬的薪酬,尽管不多,但也是他重要的收入来源。 也正是这样,这家咖啡店的夜晚对于急需金钱,也急需信仰的刘谙很是重要。

    “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店就是了。”

    刘谙默默想到,并走到一旁拿起抹布,继续进行打扫。 也只有对刘谙而言,空空的店里,反而更像是无数人的派对。无数个来过此地的人的派对,无数个人的精神的派对。因而每次名为安目瑠的客人来到店中,并散发出特殊的沉寂感后,刘谙也都能稍稍理解他的行为。

    “嗯,的确不安静吧。”

    他一边抹桌子,一边感叹道。而一旁的安目瑠似乎无视了刘谙的感慨,依旧自顾自地沉浸于宁静中。 夜幕下,稀少的灯火让本不起眼,却仍然亮着微光的小咖啡店变得引人注意。

    “才10点,赶紧继续工作,想偷懒随时可以走!”

    “不是吧?已经10点了欸,我们可是八点就上班了。”

    一名略显年轻的小伙子疑惑而不满地问到。

    他看向被窗帘封的死死的窗户,在主管不负责任的话下,他对这家咖啡店的疑问相当之深。

    “所以呢?不懂事的家伙。”

    主管不屑一顾地瞥了他一眼,说道: “既然当了这里的员工,就得守规矩,外面想替你的人多的是。”

    “你什么意思?” 年轻人更加愤怒,全然不顾四周举止怪异的其他工作人员。

    在这样的情绪下,他几乎做好了拿起手中拖把来反抗的准备。 突然,一只手拿住了年轻人手中的拖把,并阻止了接下来任何可能发生的行为。年轻人下意识地想要夺回手中的“武器”,但力量差距让他清醒了过来。

    “刘谙?” 他吃惊地看向握住拖把柄的人,那正是把自己介绍到此处的学长刘谙。之前因听说薪酬很高,待遇不差,同为缺钱者的年轻人才答应和刘谙一起在这里工作,但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夜班后,他的心里只有抵触和不解。当年轻人还想说些什么时,刘谙马上打断了他的问话。

    “不好意思,我朋友不习惯熬夜。” 刘谙一边示意他离开,一边走向主管。 “他的活我干了。当然,工资15倍就行。”

    他瞪着毫无生气的眼瞳,微笑地说到。

    “·······”

    “那么,麻烦你了。”

    主管带着奇怪的语气作答,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默。 而所有人的沉默过后,店中依然寂静,除了因生气离开的年轻人外,一切再次井然有序。

    “这样干一个月能挣八000。”

    “加上白天的零工,就是10000,呵。”

    “他们几个节省一点,应该够开支了。”

    刘谙搓揉着眼睛从店中走出,另一只手则提着包的严严实实的箱子,满脸疲倦地走在阴暗的巷子中。这里没有监控,也没有任何安保,正因如此,刘谙需要冒着风险在深夜走过这样数条犯罪率极高的小路,将“咖啡店”的商品送到目的区域。这是他在这家店的第二份职务——运输工人。像他这样愿意冒险送货的人,对咖啡店,对这座城市都是极少见的极端。

    “说到底,我也不干净吧。”

    他一边说着,边拿出腰间的甩棍,再干脆地甩开。 偶尔甩向身前拦路的混混,偶尔向背后跟踪的罪犯,偶尔向空无一人的正前方,偶尔也向毫无意义的方向胡乱甩去。

    ”张诺哥玛由朵还有,还有谁呢?”

    刘谙已经难以记清,自己帮助过哪些人,正在帮助哪些人,似乎自从他从东方来到此地后,就再也没有尝试过记录人名。中京的小路很平整,但路上的行人却参差不齐。诸如玛由朵等人,都是这座城市不被需要的人,没有原本应有的家庭,缺少劳动能力,也缺少作恶的良心。 他试图回忆起和那些自己曾帮助过的人的初遇,模糊的记忆里有长凳,被尘土染成黑色的长凳,以及坐在长凳上的玛由朵和张诺。再往后,就是一片空白,是小路上最常见的漆黑。

    名字,以及处境,往往在刘谙询问完简单的问题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提供那些人帮助,提供帮助给那些刺激到他部分脆弱的同情心理的人。

    “对了,货物啊,还要运货呢”

    突然,他甩了甩头,将模糊不清的思绪理清,并加快脚步的跑向目的地点。 “运送信仰”,刘谙总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工作,即使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包裹中的真相是什么。收到货的人们,总是会露出笑容,总是很高兴地看向货物,那些收货人或有伤痕,或有疲劳,但唯有在收货时,那些痛苦却消失了。笑容,笑容,笑容,笑容全然不顾痛苦的笑容,毫无伪装的笑容,真正代表喜悦的笑容,充斥在脸上,充斥在所有人的脸上。 很不幸的,刘谙总是容易被这些所打动。当货物运送到他人手中时,每一位曾经收货的人,每一处曾经收货的地点,似乎都彼此相连。即使在收货者的门无情关上,道路回归寂静时,即使又是空无一人的沉寂,即使是让人容易绝望的沉寂时,那份“信仰”,依旧存在。就像咖啡店中那样,原本无比冷清的街道,在刘谙眼中却是更加明显的,更加不可理喻的热闹。仿佛成千上万人的派对,仿佛成千上万人的祈祷。

    “祈祷吗?真美啊。”

    他止不住地想要露出笑容,想要将这份喜悦运送至那些需要信仰的人手中。 漆黑的小巷中,收货的人与送货的人,老旧的房门打开及关闭的声音不断奏响。刘谙只是走着,偶尔,他也能遇到仍然发亮的路灯。在灯光下,他总是加快脚步,但层层叠叠的影子也总是扰乱他的心神和记忆。

    “刘谙哥,祈祷,是什么?”

    恍惚的灯影下,玛由朵的声音不断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祈祷就是信仰,信仰啊,是会让你开心的东西。”

    记忆中,刘谙的身影站在玛由朵的床前,讲故事般的向玛由朵解释何为信仰,以及什么是祈祷。

    “那你见过祈祷吗?”

    玛由朵张大眼睛,满脸好奇地看向刘谙。出租屋内昏暗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上,使得灯光也略显明亮。

    “我当然见过了。” 他回答到。

    “那你见过别人的信仰吗?” 她追问到。

    “嗯当然了。”

    “那你有信仰吗?”

    “我”

    刘谙的声音逐渐淡下,而玛由朵的身影也在他踏出灯光后缓缓消散。回过神来,他已经站在了最后一个收货地点的大门之前。属于收货者的那份信仰和美好,也依旧如期而至。 刘谙送上最后一份货物,略带惋惜地看向四周,那份千万人的派对,也有些腻了。 就像往常一样,他打算走另一条路返回店中。

    “嘟噜噜——”

    忽然,电话响起,屏幕上所显示的来电人却令他愣了一下。

    “玛由朵?”

    他马上接听了电话,并用疑惑而生气的声音责问道,

    “怎么又这么晚了还不睡?而且不是说过,别在我工作时打来吗,很危险的!”

    “不是啦哥,”玛由朵用无辜的声音喊道,“你听广播了吗?咖啡店应该有吧。”

    “我当然没有,那里的工作很忙的。”

    “是大事啦,万中广场,那个离咖啡店挺远的地方,有人在跳楼啊,而且据说还是什么东西的信徒。”

    玛由朵解释到,

    “这是这个月第四起了吧?”

    “哈?你听谁说的,又是那些私人节目吗?”

    刘谙不太相信玛由朵的话,作为从小就得依靠自己来活命的人,说点谎话是易如反掌的,何况是玛由朵,一个很少能从她的口中听到真心话的孩子。

    “额”

    “看吧,私人广播的话,你少听点”

    他正想反驳玛由朵的话,但突然间在他的眼前出现的,是不符合这条街道冷清的场景。

    嘈杂,喧闹,尖叫,无数种噪音不约而同地刺向刘谙的耳中。他的头脑,被这一切瞬间搅浑,甚至无法搞清眼前事物的真假。 刘谙下意识地看向噪音的源头,那是原本毫无生气的广场,一个行人们本来低着头,毫无交集地走过的广场,现在却聚集了比原本多得多的路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广场前标志性的大楼。

    ”什么东西?跳楼?!怎么会?”

    “来个人阻止她啊!”

    “咔嚓——咔嚓——”

    尖叫声,劝导声,以及摄像头闪动的声音,翻涌在整个广场之上。 而在高楼的顶端,人们的视线聚集之处,正站立着一位身着漆黑长裙的女性。即使无法看清面容,她的动作却已然告诉所有围观的人,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闪烁的广场大楼的广告前,映衬出更为漆黑的人影,七彩而杂乱的广告词下,女人的面容依旧漆黑,那些冰冷的颜色像列车一样,朝着与她相反的天空驶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似乎即将作为漆黑的花朵绽放。

    “喂!”

    刘谙被这份真实的喧闹搅浑了头脑,没有过多的思考,只是闭上眼睛,毫无理由地朝那个女性落下的方向冲去。

    紧接着,巨响传来。又或者,其实根本没有声响。

    不知什么时候,刘谙睁开了眼睛,但是眼前并没有那人的身影,只有一片漆黑,一片未知。他又动了动胳膊,但双手像是被紧紧握住一样,不断地将他向下拉扯,尽管四周空无一物。

    “我在哪里?”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止不住地发出疑问,也止不住地想要动弹,但周围的一切,却是不可名状的场景。记忆中的场景以无法言喻的速度变化着,而变化的记忆,似乎并不只有他一人的。回过神来,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或许还在原地,还在那个广场上。 但他的眼前只有无法形容的纷乱景象,无数难以形容的物体正运动着,无数无比熟悉,却从未谋面的事物不断掠过他的身体。 这里是哪里?这里为何熟悉?为何似曾相识?渐渐的,刘谙几乎无法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他的身体也像是要分崩离析一般,仅留下他唯一清醒的意识。

    “嗯”

    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恐惧,只是随着身体的淡化默默思考着,再放松着。场景慢慢化为黑色的雾气,环绕住他的每一寸思绪

    “给我醒醒。”

    “哈?”

    刹那间,仿佛无形的双手握住了刘谙的意识,他的身体,他的存在,再次被拉回了清醒。与此同时,他的身旁,有一个女人正紧抓住他的肩膀。 那并不是从楼顶跃下的女性,刘谙很肯定这一点。但正因为如此,这个人的出现打乱了刘谙所有的思绪,他一切的逻辑和想象,在这一刻几乎停滞了。

    “你什么人啊?”

    刘谙略带震惊地问到,此时,那些曾在中京小路及咖啡店体验过的热闹感,突然而然地爆发出来。 女人没有回应,只是继续紧抓刘谙的肩膀,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 她灰黑色的长发向身后披撒,一身简单朴素的西装制服,显得更加昏暗模糊。

    “未知纷乱,派对弥漫。”

    女人再次面无表情地说到。 刘谙无法理解她话中的意思,还想发问,但就在女人的话停止后的几秒不到,截然不同的漆黑感包围了他的头脑。

    “派对弥漫?” 然而在这句话问出口前,刘谙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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