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没有完全黑下来的天空,被碎裂成块的遮挡着。碎间,倔强着坚持发亮的光,让块显得更加黝黑,灯光反而有些不那么明亮了。
熙攘的人群,热闹的夜市,让即将进入黑夜的城市,充满了生机。
大南门主路上,一家临街而开的火锅店,生意一直很好。别家店还在三三两两上客,他家已经把桌子摆到了门外。眼红的同行举报过,说他家将桌子摆到了店外,影响了市容。检查的人来的快,去的也快。结果,该来吃饭的人还是在来,该摆出来的桌子还是在摆。
店内热气腾腾,就算是深秋的天气,也让人觉得脱了上衣来的爽快。穿梭在桌子巷道里的服务员,不断呼喊添菜加酒的客人,谈笑声、举杯声、欢呼声,人们开心的享受着这样的生活,也为能享受着这样的生活而开心。
靠近点菜区的角落,文心正在和一盘毛肚较劲。他的油碟很传统,蒜泥、香菜末儿、葱花、剁椒碎、醋、耗油、白糖、盐和香油。每次吃火锅,他只用这样的油碟,一直没有变过。
郑毅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他不喜欢吃火锅,他吃火锅从没有吃饱过。他更喜欢去吃面,吃一碗顶很久,实打实的饱。
关于吃面,郑毅有过一个笑话。那时候文心的父母还在,由于是北方人,文心家经常会吃些面食。郑毅家祖祖辈辈是南方人,平时吃的都是大米,很少吃面。
大概是郑毅家抱错了孩子,郑毅从小就偏爱吃面,这让他的父母没有少骂他。骂归骂,谁不疼自己的孩子?该给他吃的,还是要给他吃。
那年郑毅七岁,正好到了上学的年纪。隔壁搬来了新邻居,是北方来的文心一家。好巧不巧,他俩分到了一个班。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朋友、死党。
郑毅第一次去文心家吃饭,就是吃的面。他一直记得,文心妈妈端出来一个汤盆,里面是满满一盆面。他眼巴巴的看着那盆面,不断的吞咽口水。可文心妈妈只给了他一双筷子,没有给他碗。就算他再皮,做客的基本礼貌还是懂的。所以一直等到文心妈妈端出了第二盆面,他也没动一下筷子。
当文心妈妈惊奇的看着他,并询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吃面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文心家吃面用的是盆。
这件事一直是他和文心之间的笑料。
“你那时候也不快点儿回来,让我被笑了这么些年。”
和文心碰了杯,郑毅将不断冒着泡泡的啤酒一口干掉。冰凉的啤酒下肚,被火锅不断冒出的热气煎熬的郑毅,舒坦的打了个酒嗝。
文心也一口喝完,放下了杯子,拿起酒瓶,给郑毅先到了一杯。“这事儿能怪我?你家就在我家对面,你怎么不回去把你家醋拿我家来?再说了,我妈哪知道你家用喂猫的碗喂你,那么小的碗还能把你喂的人高马大,这才是稀罕事呢!”
两人絮叨了很久这件事,每次两人谈起这件事都会絮叨很久,絮叨到他们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可每次见面,还是会把这件事拿出来絮叨。因为他们发现,现在见面,能一起絮叨的事,越来越少了。
在火锅里胡乱夹了一筷子,是根竹笋,郑毅撇了撇嘴,直接丢进嘴里,然后竹笋就在他嘴里快速的翻动起来。
“我给你……斯哈……我给你说……斯哈……我老婆你嫂子……呼呼……有个表妹……呼呼……长的比你嫂子……呼……还漂亮……家里就她一个,要不要见见?”
文心最看不惯郑毅的就是他的吃相,感觉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一样,不管多烫的东西都能塞进那张臭嘴里。而文心最反感郑毅的就是他对自己婚事的关心,好像一个急着抱孙子的老头,总是罗里吧嗦个没完。
“你的嘴是怎么构成的?这样都烫不坏?哪天给你舌头烫掉才好!”
刺了郑毅两句,文心提酒,又和他碰了一杯。
郑毅也知道文心不愿意提婚事,但他心里是真急。
在他们十六岁那年,文心的父母过世了。根据调查,说是煤气泄露,便草草结了案。郑毅的父母帮着操办了丧事,从那以后,郑毅家就成了文心家。郑毅时常会因为自己比文心大两个月,而以哥哥自居。
当哥哥的操心弟弟的事,天经地义!
没等文心去拿酒瓶,郑毅抢先拿到了,一边给文心倒酒,一边说教,“我就纳闷了!你说你,人长得比我帅,身材比我好。上学那会儿,那么多女生喜欢你,你愣是一个没看上。后来,我上班了,忙了,也没时间管你的事。结果可好,我都结婚三年了,你还一个没找。”
倒完酒,郑毅似乎是真生气了,将酒瓶往桌上一磕,发出“嘣”的一声,“有时候我都在想,要是哪天我去扫黄,正巧把你抓住了该多好……”
“闭嘴!你就说不出句好话来!”文心很干脆的打断了郑毅。
这也怪不得郑毅想的多,一个正常的男人,就是再不愿意结婚,正常的生理需求总是有的。不说去干些什么,那话里话外总要有点儿那么个意思。可郑毅从来没有听文心提过这方面的意愿。
“嘟嘟嘟~嘟嘟嘟~”
郑毅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的工作性质不允许他有片刻的关机。陪着文心喝酒,已经违反规定了。
“喂!你好!我是郑毅,啊!啊!好!好!我知道了!嗯!嗯!好!我马上到!”
挂断了手机,郑毅将外套从椅背上拿下来,穿在身上,“行了!今天不陪你了,改天到我房子去,啊!?听见没?”
文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让郑毅赶紧走。
看着郑毅的背影,文心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点上。火锅的热气混合着烟气,飘的很高,也飘的很远。
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去,最后只剩下了两桌,一桌是喝多了没人管的,一桌是看着火锅发呆的文心。
“兄弟!还吃点儿啥子不?”
老板很客气,他认识文心,准确的说他先认识的郑毅。
看着老板那张肥嘟嘟的脸上挤出的笑容,文心摇了摇头,起身穿好了衣服,付完帐,离开了。
夜风微凉,夜灯明亮,午夜的街头,一个人游荡。时不时过往的车辆,那是人们在为了生活而匆忙。道路边的楼房,灯光依旧辉煌。屋里的人,不知道是否会有激情过后的迷茫。屋外的人,不知道是否想要去远方。
脚下的影子由后到前、从短到长。路过了一盏盏街灯,经过了一条条道路。最终,都是去往家的方向。
驻足在横穿城市的观景河,文心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夹着香烟。
夜风撩拨着岸边的垂柳,柳枝欲拒还休的随风轻荡。河面上微波荡漾,将映照的灯光改变了模样。
一个人看夜景,一般心情都不怎么样。文心将手中的烟头弹向河中,暗红色的亮点划成流星的模样,最后熄灭在河的中央。
一个人的家,能不能称之为家?文心总是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被恼人的秋风吹得有些上头,眼前的景象有些飘忽不定。站在“家”的楼下,看着漆黑的窗户,文心突然不想上楼了。
文心不想回家时,总是会去那家网吧。
网吧不大,租的门面。老板和老板娘是一对没有结婚却住在了一起的年轻人。去的多了,大家也就熟了。文心喊老板罗哥,老板娘马姐,他们比文心大两岁。
“罗哥,开门!我!”文心不需要报名字,罗哥就能听出他的声音来。
看见有点儿小上头的文心,罗哥知道,今晚这家伙又要睡在这里了。算是一种习惯,罗哥还是开口问道:“吔~喝了多少哦?”
“一点点~”掐着小拇指向罗哥表示自己灌下去的酒,文心穿过侧身让路的罗哥,看了看网吧里面。两个男的,打网游的,。一个女的,看不清长相,猫在最里面的机子,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着什么。“今晚可以嘛!还有三个通宵的。马姐呢?”
关上门后,罗哥没有招呼文心,这家伙快比自己还熟悉这里了,还招呼个屁!坐在了自己专用的机子上,罗哥从烟盒里掏出烟来,“你马姐见网友去了,诺~抽烟。”
“那你不去见见你的网友?”接过烟来,文心边走边点上,坐在了一台空机子前,打开了电脑。
对文心的话,罗哥权当没有听见,他才不愿意让文心看到自己出丑。鼠标快速的点了几下,罗哥转过头来,“今天刚装了个新游戏,要不要一起耍嘛?”
“哦!什么游戏?”罗哥这里的破电脑,开机总是让人等很久,文心不在意等。
“疯狂世界,桌面上有快捷,自己找。说是职业众多,自由度高的很,今天才开的服务器,我就在玩。”似乎是想让文心重点听一下,罗哥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说:“奶妈!”
在外面被秋风吹得晕晕乎乎,倒还有点儿清醒。坐在网吧这么一会儿,文心发现显示屏竟然变成了两个。摇了摇头,文心心里清楚自己是快要扛不住了,可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在说:“睡个锤子!再耍会儿。”
这个状态下的文心对声音非常反感,而那个猫在角落里的女人竟然还唱起了歌!唱就唱吧,还唱的跟哭丧似的。网吧里的其他人可能都习惯了,耳机一带,管你是唱还是叫呢!
坚持撑开眼皮找到了耳机,往耳朵上一罩。趴在显示器上找到了疯狂世界的快捷,文心用手揉了揉眼睛,强迫着自己双击。
进入游戏的界面跟电脑开机的速度有得一拼。没能等到进入游戏,文心就已经开始扯呼了。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层不但没被吹走,反而越积越厚。层实在托不住瓢泼的大雨了,最后就放手让它落了下来。
狂风携带者暴雨将窗户打的啪啪响,网吧里的其他人都抬头看了一眼,只有文心还在那里扯呼。
“轰隆隆!”
大概是为了给狂风暴雨找回丢失的颜面,雷霆和闪电也加入了进来。
“老子~快打电话叫救护车,龟儿子莫死我屋头呀!”
罗哥连哭带喊的声音听起来焦急万分,文心心想:“又是那个不要命的在网吧动刀子了?真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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