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四又四重奏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死亡像一场滔天巨浪,摧毁的不仅仅是肉体与灵魂,更为残酷的,是希望。

    —————引言

    “滴~滴~滴滴!”

    “快,病人心率过低,准备起搏!”

    风暴,夹杂着近乎黑色的深蓝席卷整个天幕,雨滴仿佛断了线的珠链,冰冷生硬,砸的人透不过气来;狂风卷携沙砾,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于海天交接处搅起滔天巨浪,怒吼着,撕裂雷鸣电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荒凉的苍穹之中;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三种色彩———赤色的海水,金色的浪花,以及一望无际笼罩万物的深蓝……何道打了个哈欠,懒洋洋蹲坐在地。

    失去恐惧的东西最容易让人厌倦,风雨虽重,却对已死之人造不成任何实质性伤害———除了把衣服浇的湿漉漉外。在这鬼地方,没有什么东西是真实存在的,所有的一切,更像是一部极真实的3环绕电影,你看得见,听得到,却闻不到,更触碰不到———包括湿掉的衣服。

    在何道看来,经历过短暂的烦躁与彷徨后,被困在这里最大的好处,也许是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他产生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平静之感 ;事实上,他也的确做到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他不必再去在乎明天,因为未来的时间近乎永恒;也不必再担忧突如其来的变故将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因为它早已经被剥夺的一点不剩了。

    纪念币翻过指节,颤巍巍夹在缝隙间,扑通一下,掉在无名指上,滑落在地,眨眼便被风沙层层吞噬。这景象似曾相识,让何道再次回想起他被火化的那天。 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有点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恶心:尸体已经开始塌陷,又松又软,像极了注满巧克力酱的戚风蛋糕,蛆虫般的深棕色斑纹蜿蜒着,渗出毛孔,爬满衣服下每一寸皮肤,同时将捎带着的内脏腐烂的臭气与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那味道,绝对让人终生难忘;而且,说实话,那帮人的动作实在太粗鲁了,就那么驾轻就熟地一抛,何道敢打赌,他们的手套停留在他衣服上的总长绝对不会超过三分钟———这还要算上将尸体从袋子里取出来的时间;然后,炉门一关,一切都结束了,思维,肉体,所有一切能证明人类还活着的东西,都随着那堆不断跃动的火焰,一同被永恒的三原色所吞噬。

    死亡像一场滔天巨浪,摧毁的不仅仅是肉体与灵魂,更为残酷的,是希望。

    来到这里的最初几个月,他就发现了这一点。那时候,混混沌沌地行走在虚幻的世界中,周围的一切,不止一次让他在睡梦中惊醒,渴望有其他什么人或者生物来拯救自己———当然没有。然后,渐渐的,他学会了适应,学会了将那一丁点可怜的希望同肉体一道丢进焚化炉的熊熊烈焰,更学会了如何用翻硬币来麻痹自己仍然传递着电信号的神经。

    何道并不迷信,但却也从未否定过地狱的存在———至少在他死之前是这样。毕竟,从遍布全球的相似遗迹到里莫利亚和亚特兰蒂斯,人类总有自己不愿解释却无法诉诸科学的事:它们可大可小,像影子一样隐藏在历史的阴影里,相安无事,却总被好事者拎出来刨根问底,尽管他们实际上根本查不出什么。当然,目前对于这类事情,最好的解释就是“传说”,或者“第六感”,就像现在,他的心脏突然没由来咯噔了一下,硬币再次落入风沙中。

    闪着光的金属亮片凭空悬起,夹在风暴中上下翻飞,像乱窜的老鼠一样让人烦躁,何道试图用手去抓住它,但试了几次,擦肩而过的鬼精灵总是在关键时刻将硬币猛地向左一拉,或是绕过手指划出一道灵巧的弧度———你看得见,听得到,却闻不到,更触碰不到。

    闪着光的金属亮片凭空悬起,夹在风暴中上下翻飞,像乱窜的老鼠一样让人烦躁,何道试图用手去抓住它,但试了几次,擦肩而过的鬼精灵总是在关键时刻将硬币猛地向左一拉,或是绕过手指划出一道灵巧的弧度———你看得见,听得到,却闻不到,更触碰不到。

    “无聊。”何道蹲下身,不再去管它,风暴似乎小了一些,更深远的层呜咽声从头顶传来。

    离开。失去。

    字眼突然闪过脑海,速度快的连何道都有些诧异,微微一顿,他不由嘲讽起自己的胡思乱想:离开,又能如何?失去,难道他还拥有什么吗?

    雨点噼里啪啦宣泄而下,视线渐渐模糊(或许是扬尘混杂在雨水中的缘故),何道索性躺倒在地,任由困意一点点将他的意识剥夺,朦胧中,一道颤巍巍的影子佝偻着缓缓走来———那是一个勉强可以称之为人的生物,随着它的移动,长而螺旋的指甲在沙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划痕,他枯黄的躯体上密布着皲裂的干皮与碎鳞片,抖动间,稀里哗啦散落一地;目光上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苔藓所覆盖的焦黑面孔,丑陋且令人作呕。

    他的嘴巴张的很大,极夸张的用力撅着,形成一个窄瘦的型;浑浊的黄色液体顺着嘴角,下颌,以及皮肤滴滴答答砸落下来,像融化的肥皂一样恶心;何道伸伸腰,将视线重新移往别处,这样的幻觉一天不知道要出现多少次,再敏感的人,见多了也会变得无动于衷。

    怪物一点点走近,何道只希望这该死的幻觉能早一点消失,然而这一次,他错了,幻觉并没有虚化消失,反而跨前一步,死死扼住他的喉咙!

    “呃!”

    咽喉被双爪死死扼住,久违的痛感随爪尖再一次从肌肤表面蔓延,何道开始战栗,———那是一种与生俱来,近乎天性的战栗:血液近乎凝结,心脏仿佛被套入了密不透风的尼龙袋子里,拼命压缩,一直缩小到核桃大小,然后生生捣入肌肉深处,硬邦邦硌的人生疼;瘫软的躯体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本能,毫不夸张的说,哪一刹那,他甚至连如何弯曲手指都忘记了,只能呆呆瞪着眼前那双无法形容的赤色瞳孔,任由死亡的快感再一次将自己吞噬……

    离开。失去。

    也对,再失去一次生命,自己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吧?一滴雨水顺眼角滑过脸颊,所经之处,皆火辣辣的疼;“咔啦~咔~”喉骨碎裂声清晰响起,透过残存的视野,他依稀看到死鱼般高高悬空的自己,一抹勉强可以称之为欣慰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解脱的欣慰。

    咔啦……扑通!

    “咳!咳!!”空气大量涌入肺部,艰难将咸腥的唾液咳出,何道喘息不已。

    “想不想离开?!”身影融入风暴,每一颗雨点都在低沉咆哮,“回答是 ,或否!”

    “……”何道没有回答,或者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当然想离开,但离开这里,自己又会被送到哪里?会不会是更为恐怖的地方?

    风声骤急,转眼黑气弥漫而下。

    黑暗中,何道发现自己来到一个寒冷而干燥的地方,一个长着虎头的生物正静静看着他。他有一双腥红暴突的蛇眼,粗而长的犀牛角至眉心中央高高扬起,面粉一样的白色粉末密密麻麻覆着在鳞片密布的皮肤上,随着烈烈狂风,纷纷扬扬落满地面。

    “抉择,离开,失去!”黑狗头嘴唇不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在脑海深处响彻“死亡将被终止,悼亡者需再度回归!”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何道问。

    “你的存在带来残缺,离开与失去,必须做出抉择!”

    “抉择什么?”何道追问“或者说,我凭什么做抉择?”

    “离开,永远抹杀;失去,成为悼亡者,剥夺存在!”蛇眼冷冷凝视,犀牛角顶绽放万张光华,怪物的身体涨大数倍,他张开獠牙交错的嘴巴,何道看到无数光怪陆离的影像从他漆黑的喉咙深处飞速变幻。

    “悼亡者是什么?”何道问,腾飞的粉末迷乱了他的眼。

    “助手。”突如其来的震颤令地面骤然裂为两半,虎头双手环胸,无法形容的,极度的痛苦浮现在他狰狞的脸上“死亡将被终止,悼亡者需再度回归!离开之路已经崩塌,唯失去方可永恒!”

    “轰隆隆!!!”

    何道来不及再问了,因为虎头已经一口将他吞入深不见底的腹腔之中,刹那间,无尽黑暗笼罩六合,他只感觉胸膛深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下一章 目录 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