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谨回道:“这位散修两仪境尚未修满便已坐化,他躲入深山,从未与人比斗,因此说不上高下。
笔记里倒是写了,修行两仪之时,对练气亦有提升,不过他终究年老体衰,没能坚持下去。”
“那为何放在藏经阁中这么多年,族中竟无一人修行?”葛通奇道。
“原因有三,首先就是星空诀残缺,仅第一境描述的还算详细,第二境不过寥寥数语。
我顾家再不济,也还有高祖传下的灵飞经,筑基期内的修行皆有心得,可保一路畅通。
其次,星空诀所述过于凶险。按笔记所载,日出之时引太阳之精入上丹田,即为阳气;月中之时引太阴之华入下丹田,即为阴气。
这两个时刻,阴阳二气相对纯净,却仍有不少浊气或者杂气。要想吸取纯粹的日月精华,必须借助阵法,我翻遍族中典籍,并无一种类似阵法。
上丹田不比下丹田,下丹田废了还能做个普通人,上丹田废了,则性命不保。
再者,星空诀的修行过于繁琐。仅第一境,单单气分阴阳并不够,还需通任督,开百穴。
督脉总领全身阳脉,共二十八穴,而任脉领全身阴脉,共二十四穴。
任脉与督脉各自打通之后,阳气沿督脉运行,阴气沿任脉运行,才能在体内形成最简单的星空。
至于再往后的七曜境,星空诀里仅有简单几句猜想,如何突破,如何行功,均未表述,想要修炼,还得靠自己推理。
当世之人,又有几个能凭空再造功法?”
“既然阴阳二气皆由下丹田分化,不是应该先炼阳气吗?”葛通又觉不解。
“上丹田在玄关窍,是元神府、性之宫,也是全身最凶险的地方。初次修炼,还是小命要紧。”
“这些跟灯芯草有什么关系?”葛通终于绕了回来。
“我自幼体弱,灯芯草能舒张毛孔,增强血气。有它辅助,才好炼化月之精华。若此方有用,将来你也可以修行。”
“我可不行,就这桶草药,少说也得五块灵石,够我一家子两月吃喝了。”
“放心,我有赚钱的法子,不然为何累死累活也要把丹炉运来?”顾怀谨笑道。
“光有丹炉,没有地火又如何炼丹?“
“没有地火,可以用阵火,就是得不少木材。”
“木材不怕,山上多得是,明日我就去砍。”
少年都有修行梦,但凡有机会,谁也不想做个普通人,葛通自然也不例外。
子时,月入中天,顾怀谨走出浴桶,盘坐于石桌之上。
葛通看的仔细,九少爷盘坐之时,五心朝上,双目微睁。过不多时,就见他身上的月光明亮起来,比起周围格外分明。
葛通心说有戏,身子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他早早就握好了刀,此时握刀的手更加用力,眼睛四下扫视,唯恐有人扰乱。
顾怀谨又是另外一番感受,他双目微睁,望的并非月光,而是光中之气,即太阴之气。
气本无色无形之物,在他眼中却形质分明,就像黏淳的美酒一般,丝丝相连。
只可惜,美酒之中掺杂了不少杂质,看在眼中就是点点黑斑。
他想,十一弟去年回来教自己的望气术果真有些妙用。
太阴之气裹满全身,顺毛孔入络脉,最终汇入下丹田。不过一刻,就觉气海刺痛无比。
他强忍疼痛,意沉丹田,引导太阴之气运转,同时还要指引浊气排出。
再坚持一刻,脑海也如炸了锅一般,思绪杂乱、胀痛难忍。
他知道,自己已到了极限,再练下去只会留下祸根,于是双手抱圆,长吐了一口浊气。
葛通紧忙问道:“少爷,怎么样?”
顾怀谨摇头不语,起身先打了套虎形拳,散去不少浊杂之气,才回道:“现在好多了。”
葛通大喜:“看来能行!”
一连三日,勤练拳脚,才算将下丹田内杂气排净。第四日是三月十五,正值月圆,顾怀谨再次泡药行功。
这一次,月华之中太阴之气精纯无比,几乎没有杂质。行功半个时辰,才觉下丹田胀痛。
十五一过,天气陡变,暴雨连连,连带着药铺也没了生意。
顾怀谨只得专心练拳,习练之时,就觉脑清目明,身敏体健。
暴雨连下七日,顾怀谨早将下丹田内的阴气炼的精纯无比。
不过,气存丹田并不算修行,还需通任督,开腧穴。
会阴紧邻下丹田,又名下极,属大阴之穴,壁垒坚厚。
阴气行至此处,便淤积不前,意念沉入太久,头脑便会生疼。
葛通连着几日都冒雨前去伐木,木材已堆满了院角。
顾怀谨自己也急需灵石,趁着雨季,索性腾出一间空房,布上聚火阵。
再叫葛通摆满木材,又在阵眼放下一枚灵石支撑,这才在阵火口摆上丹炉。
布置妥当,燃香宁神。
凝神香燃完,开始生火,火堆越燃越烈,阵火口的温度也随之增高。等丹炉热透,再逐一放入药材。
炼丹有诸多技巧,顾怀谨不算天赋异禀,顶多是勤能补拙。学丹五年来,日思夜想,倒也总结出一些窍门。
炼丹的关键,一在丹炉,二在手法。一般的丹炉分为两层,底层放药,上层出丹。
灵药经底层炼制,蒸腾出灵气、药气,汇入上层,经阵法凝合为一体,便成了丹药。
至于手法,看的就是炼丹师的天赋和经验了。炼丹犹如配药,也讲君臣佐使。
好的炼丹师熟知每一味药的药性和灵性,知道先放哪一种,更知道放多少才最合适。
益气丹是基础丹方,所需不过八味药材,先后、轻重皆有定例,炼制起来较为简单。
耗材相同,不同炼丹师炼出的丹药功效也不尽相同。
按药材灵气、药气转化的比例,丹药又分下品、中品、上品、极品。
下品丹药仅能转化七成药效、五成灵效,并会掺杂不少杂质。
杂质在体内越积越多,就会形成丹毒。而极品丹药,几乎可以转化十成药效、八成灵效,且少有杂质。
其实不光丹药,与修行有关的功法、阵法、符篆、法器、灵脉皆分四品,灵石自不用说,也分下品、中品、上品、极品,兑率皆为一百比一。
顾怀谨炼过的益气丹,少说也有百炉,最好的一次,成丹十二枚,有八枚上品。
益气丹是炼气期所用,属于一阶丹药,因此他可以称为一阶上品炼丹师,而他的七爷爷顾定雨则是二阶中品炼丹师。
灵药入炉不久,便开始溢出药香,顾怀谨摇了摇头,心说丹炉还是太差,族里那鼎可不会散出药气。
又过一个时辰,药气不断蒸腾,终于在丹炉上层凝出一枚冬枣大小的液珠。
顾怀谨闭上双眼,左手掐诀,右手缓缓印在了丹炉之上。
随着指诀不停变换,液珠分做了十二滴豌豆大小的晶莹细珠。细珠一经分化,便加速自转。
此时再看顾怀谨,汗流满面,双眉紧皱,像是在经历一场噩梦。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的分丹,真就是一场噩梦。
从未修行过的他,这些年,都是靠着意念,拿命炼丹。
分丹需要神识引导,而神识是修士的说法,常人只能称之为意念。
唯有到了筑基,上丹田开始聚合神识,神识才真正能够派上用场。
在此之前,过多使用神识无异于渴泽而渔,极易伤及根本。所以,大门大派里,很少有筑基期以下的丹师。
又过半刻,十二粒细珠停止转动,纷纷落入丹炉上层的凹槽中。
顾怀谨长出口气,点动机关,细珠便顺着凹槽滑到出丹口,再坠入早已备好的玉盒之中。
到得此时,炼丹方算大功告成。
十二粒丹药,外表晶莹剔透,其内却又色彩斑斓。晶莹剔透的是灵气,色彩斑斓的则是药气。
丹药一出,高下立判,有六粒丹药中间起泡,色彩较淡,只能算是中品。
另外六粒也有气泡,却非常细小,肉眼难辨,色泽也如精心编制的彩带一般,饱满而又协调。
葛通一直守在旁边,见出了六枚上品丹药,欢喜道:“少爷厉害,这次赚大了。”
益气丹是最基础、最常用的丹药,每家药铺的价格都一样。
下品一枚灵石,中品两枚,上品六枚,至于极品,市面上几乎见不到。
这十二枚丹药,价值四十八枚灵石,而药材成本不过二十灵石。
顾怀谨收好玉盒,也跟着笑道:“运气不错,靠这鼎丹炉,原指望能出中品就好,未曾想,还出了上品。”
葛通知道九少爷每次炼完丹都要休息数日,于是说道:“我叫梅儿熬了药粥,少爷喝完早些休息。”
“今日虽也疲惫,却不像之前那么严重,这会还不觉得困顿。”
“恭喜少爷,看来星空诀果真有用。”
“有用是有用,只不过我年岁已长,想要打通任督二脉,处处受困。而今只能借助破障丹,冲破穴位。
破障丹我只炼过三次,成丹不过二三枚,且都是下品。成丹率低,并非我手法不济,而是神识难以支撑。
我想等放晴之后,试试炼化太阳之精。识海内有阳气支撑,神识想必也能强些。”
雨季一直持续到四月底才算结束,这一个多月,顾怀谨每日冲击穴位,仍是毫无建树,倒是下丹田内的阴气越发纯净。
这一日,天气放晴,他早早便准备好了灵药,只等次日寅时泡药,卯时修行。
次日院中,第一缕阳光洒向山中,顾怀谨走出浴桶,仍盘坐于圆桌之上,五心朝上,双目微睁。
完全没有炼化阴气时的痛楚,他就像置身于仙境之中,神魂舒服的想要喊出声来。
原来,太阳之气一经星空诀引导,全都涌向上丹田识海,绕着他那虚弱的神识盘旋反复,最终包裹成一处如同羊水般的阳气层。
他未经修行便强行炼丹,神识耗费过多,常觉头昏脑涨。此刻经由阳气滋补,几年来积劳之疾顷刻尽除,岂能不感到痛快?
可惜好景不长,刚过一刻钟,阳气中就掺杂了无数杂气。
他紧忙收功回屋,又静坐一个时辰,才将杂气引导出去。
自此而后,顾怀谨每日晨起,练功一刻,子时修行两个时辰。
过去半月,识海气海均觉气息已满,若无法冲破穴位,修行也将寸步难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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