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行至天明,马夫自去张罗,在道旁驿站买了数匹马,一架马车,岳小姐仍是乘车,余人骑马,一行人径直去往独流镇。
独流镇邻近宸中与东海交界之处,地势偏僻,往来客商往往不在此歇脚,宁愿再赶十数里,去往沙坨港,雇子母船顺水而下,子母船乃双船相联,人马货物分载两船,子船载重,人坐母船,或狎妓宴乐,或休养生息,两日夜间可出丰城抵达龙郭县,离府县密黑已不过一百余里。
进得镇中,我等将受伤的少年托与一家医馆,在镇中草草打尖,径往沙坨港去了,马夫在港口雇一艘子母船,安顿车马,乘舟而上。
此时乃深夏,碧水之上,凉风习习,人人觉得惬意,素素唤船家在船头安排席桌,摆下酒食果脯,请众人饮酒。
说来颇为可笑,船家的酒算不得上色,浑浊寡淡,只是聊胜于无,谁料那岚先生一尝之下,瞠目咋舌,玉容骤变,诸人见她如此模样,个个心惊,素素愧道:“村醪涩口,原不该以此物待客,还请仙子包涵!”,岚先生忽一拍桌,道:“此为何物?”,我等诸人除却岳小姐,如坠中,半晌才有人道:“酒啊!”,岚先生摇头闭目,面露微笑,道:“真是妙哉!”,岳小姐抿笑道:“师尊平日里只在赤霞界修行,不曾饮酒!”,我与裴飞相互对望一眼,过得片刻,同时捧腹大笑,岚先生此时却一点不恼,对素素道:“听你所言,还有更妙之物,是也不是?”
我在一旁笑道:“宸州佳酿,松醪,玉冰,秋露白,玉团春等,哪一样喝下去都要香掉人的舌头!”
岚先生道:“好,看在此物的份上,我帮你们解了炎霞伏劲,你,你,你……一人欠我一壶佳酿!”,她手指大喇喇朝我们几人一一指去,指落处,我只觉身子陡然空松,似有物从百脉之中徐徐散去,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心中所想,乃是同一件事,宸州大陆开宗立派的绝顶高手,声名在外者,不过九人,虽各有绝世技艺,却不脱武功范畴,这女子明显不在此列,更近乎法术神通之类。
舟至龙郭县,将至靠岸,只见湾垒之上有十数人等候,领头一位年许半百的文士,身材臃肿,脚步虚浮,见船靠岸,小跑着过来,看清了岳小姐相貌之后,竟叩首在地,身后诸人纷纷跟着跪拜,岳小姐提了裙踞,下了船,将他扶起,笑盈盈道:“劳烦骆知县!”,骆知县口称郡主,说三日之前已在此恭候,幸不辱使命,我与裴飞等人大惊,不知这岳小姐到底甚么来头,却被这些人一起簇拥着去了。
当晚入驻县衙,骆知县安排接风洗尘,美酒佳肴自不可少,岚师父哪里客气,先拿了酒壶起来,仰头痛饮,看得骆知县目瞪口呆,连连唤人拿酒上来。闲谈之中,听岳小姐道,岳姓乃是化名,她本姓叶,岳是谐音,是当今七王爷之女,自小曾随父亲驻守东海密黑,长大后每隔数年,便要故地重游,以飨思念,与这骆知县已是旧识,她又说了路上遇袭之事,及被我们相救之事,骆知县一听之下,手中酒杯掉落地下,摔做了几瓣,呆呆望着叶小姐,突然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口中喃喃道:“死罪,死罪!”,叶小姐将他扶起,婉言道:“骆知县何罪之有,这府县之大,你虽明察秋毫,也不能将草木貉豺都管得了!”,她虽贵为郡主,为人却极为谦和体贴,见骆知县仍是一副肝脑涂地的模样,又道:“日后有师父与几位侠士在旁,谅那些匪人再不敢来犯,此事我在爹爹面前一力担待,绝不让他有半点责罚于你!”,那骆知县听她如此说,直是千恩万谢,又唤人过来,要县衙之中的军士全部出动,全县缉拿盗匪,打击贼寇。安排妥当之后,才抖抖瑟瑟重新入席,敬酒赔罪。
到了第二日,我们要启程前去密黑,骆知县不敢怠慢,要找军士护送,那师爷过来,苦道:“都出去缉拿盗贼去了,哪里还有人!”,骆知县跺脚道:“糊涂,糊涂!”,我与裴飞素素三人不由哑然失笑,那岚师父拍一拍骆知县肩头,道:“我徒儿现在归我护卫,绝无半点差池,只是这一路上需有好酒提神,其他你可一概不管!”,她昨夜饮酒过量,今日说话仍是舌头打结,又兼容貌姣美,骆知县看了半天,连连摇头,心道,一介女流,又能护卫甚么,哪知岚师父碧瞳一瞪,朱唇微启 对着他轻轻吹了一口气,霎时之间,四下如妖风忽起,吹得人立足不稳,连院内一颗老树都摇摆起来,骆知县蹬蹬蹬,连退几步,差点坐倒在地,喃喃道:“妖怪,妖怪……”,叶小姐嘟嘴道:“我师父可不是妖怪!”,素素悄声道:“这不是妖怪是甚么,听说狐妖就嗜酒!”,我与裴飞对望一眼,都摇头,他与我所想必然一样,若不是妖法,是武功,只怕我等一辈子也难望其项背,思之令人沮丧,骆知县却高声叫到:“十坛酒,给这位仙姑都搬到马车上去。”
此去密黑县,一路无事,到得府衙,各自安顿,素素与我等向岚师父请辞,岚师父却只惦记松醪,玉冰,秋露白,玉团春这五位爷,说要是我们食言,必千里取我等狗头,叶小姐听说我们要走,神情更似郁郁,轻声道别之后,径直往儿时旧楼去了。
到了夜间,素素邀我们去一探武备库,武备库位于城西驻军处,既然是集藏军械之所在,想必守卫必定森严,我们三人一路行去,格外小心,到得武库,远远找了一颗大树,上去观察一番,不曾想偌大的武库,并未见着有士兵巡卫。
此库东西长半里,南北阔十丈,按图所示,共分四库,分储兵,甲,车,元,只是整栋灰色建筑从头到脚都透着陈朽之气,似废弃日久,但转念一想,既是武库,岂有废弃之理,只不过战事久远,此地又荒凉,地方驻军人浮于事,那肯拿钱使人维护则个,不过对于我们倒是好事,取物费不了太大周折,不然,偌大的东西,要不惊扰旁人,从武库中偷出来,还真是件头疼的事。
一连数日,我们三人都在左近暗自观察,拟定线路,那车夫与仆妇却去县中最好的车马行定作了一驾六辕马车,估摸便是用来运送那武库之中的金光蝉。
又过数日,那马车交付完毕,是夜,三人商议停当,要进武库去偷那金光蝉,都做了夜行打扮,等到三更,便出动了,三人坐了那辆六辕马车,径直去了武备库,我先上前,觑准了,上去一刀,从门缝之中将那木榫一刀切为两段,将门推了开去,车夫赶了马车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我看着马车轱辘压在青石之上,无声无息,知道是包裹了油毡之故,但心中所思,却是另外一件事,原来这武库虽然无人值看,但建造规格却绝不含糊,那被我一刀两段的木榫哪里是什么木榫,断口之处色泽晶亮,分明是上好的精钢打造,我的刀法,似乎踏进了一个前所未达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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