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噬心魔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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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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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走到北城门下时,相师正巧舌如簧地从一名妇人身上骗了数枚铜板。

    “你骗我!看相自然是不会秃发的!”

    裴飞看着眼前发髻油亮的瘦小滑稽的相师,对我一本正经道,嘴角却有些忍俊不住。

    我口中技艺高超的锻师平日里主要营生是在北城城门之下里帮人相面为生,裴飞说是相师,也没有错。

    “岳先生!”

    我恭恭敬敬地鞠躬道。

    “看相?哈,客官……!是你!”

    相师看清我的样貌之后,不由大失所望,转头过去,随即又满面堆欢对我身旁的裴飞大声道:“公子?看相?”

    裴飞还未开口,我已从搭膊将马镫取了出来,哗啦啦一声扔到相师面前,相师抬眼一瞄,啐一口道:“有屁快放!”,一旁的裴飞却微微有些色变。

    “劳烦岳先生!”

    我手略指一指裴飞,对相师拱手道。

    相师抬眼在裴飞面上飞快一扫,低头下去,沉思半晌,才道:“五百两!十日之后!”, 我点头称谢,生怕他反悔,小心翼翼地转头过去,一言不发,拔步便走。

    裴飞飞奔过来,在我耳边哼道:“楞头,你葫芦里卖什么药?金娃娃也不要了!这人看着狡诈,你着了他的道呢!”

    我得意道:“十日之后自有分晓。”

    他见我说的笃定,便不再问,两人转弯抹角,于河堤之上寻了一处雅致酒肆,饮至酣醉方休。

    次日,我独自去往城北醉柳山庄,素素见我独自前来,嗔怪道:“裴飞怕是落了你的毒手,所以才一直不曾露面,你这人好生歹毒,为了金娃娃,连自家搭档也下得去手!裴飞在哪里,好好的还了我!”

    我嘿然道:“他另有要事,十日之后,定来复命。”

    素素嗔道:“十日之后,再不见人,拿你是问!”,我打个哈哈,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乃是有事相求……”,素素道:“但说无妨!”,我伸出五根手指,在她面上一晃,道:“我要五个金娃娃,以后有杀人越货的勾当,一发算休!”

    素素眼中惊诧之色一闪而过,道:“五个金娃娃?你倒是好大口气!”

    五个金娃娃正是五百两黄金,我心中盘算借三百两,口中却要了五百两,只盼她能实借三百两与我。

    不曾想她沉吟片刻,竟一口答应下来,去庄中一间普通楼之中,取了一个檀木香匣回来,里面有四五十片金叶子,和一枚海蓝色珍珠,大如鸡子,珠中时而流光似水,时而雾变幻,仿佛蕴藏着小小的海之世界,此等异宝,令我瞠目结舌,只听她狡黠一笑,道:“只是从此以后,你这头上的草标归我所有。

    我习练刀法,并无师承,全靠半本刀谱,此时遇到关窍,无人可以指点,于是我问及素素,素素武功平平,唯有一手高人所授飞刀,乃是救命技艺,她思忆良久,对我道:“我依稀记得师父说,入镜者,第一但凭天赋,无天赋者一辈子无望入镜,究其根本,入镜首重神意,只因身力有穷尽,神意无断绝,只有打破形之束缚,方能一窥道之境界。”

    她说到此处,咭笑一声:“师父说我天资不高,一辈子无入镜之望,不必多想!”,此事就此了了,何谓入镜,此后自有叙述。

    我从醉柳庄回来,日夜思量素素所说,过了两日,裴飞前来,才猛然省起一事,拿了褡裢,拉着他急匆匆地走了。

    那相师仍在城门洞下面打瞌睡,我将褡裢中的檀木盒子取出来,放到那相师面前,那相师看也不看,将盒子收起,忽地抬手一指裴飞胸口,裴飞一惊,那相师化指为掌,轻轻一扬,将裴飞头顶纱笠扇落,这一下出手似电,毫无征兆,裴飞只觉左面脸颊冰凉一片,大骇之下,噔噔噔连退几步,厉声对相师道:“你……”,相师冷笑两声,低头不睬,我从褡裢之中取出一面铜镜,笑嘻嘻地在裴飞眼前一晃,裴飞一眼瞧见镜中面容,惊骇之情更盛。

    原来,镜中的他,左面受伤的面颊之上,已然恢复本来模样,细看之下才发现原来是严丝合缝地覆了半张淡金面具,他方才的一惊一颦的牵扯扭曲在柔薄如蝉翼般的面具之上竟体现得淋漓尽致,裴飞看着铜镜,用手在面上轻轻抚过,眼中的神采渐渐活泛了。

    “楞头,这个,是你送我的吗?”

    裴飞看着铜镜,轻轻道。

    “嘿嘿,只有这位大爷,才打造得出这种巧夺天工的物事,州内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我用手一指相师得意道,定睛看时,却愣住了,只见幡布悄然滑落,手指之处空无一人,那人在我与裴飞面前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影踪。

    裴飞突然对我长揖到地,连翻几个筋斗,放声狂笑起来,那日傍晚,我们在舫楼之上焚香盟誓,痛饮美酒,结拜为异姓兄弟。

    翌日,我与他同上醉柳庄,素素见他如此,心中已猜到了八九分,也未开口问询,一双美目之中却满是愧疚,又惊诧,那种面具不是寻常之物,任谁见了也惊叹,却不知是我用她那颗珠子换的。

    三人闲坐说话,素素从案几之下拿了一枚尺许长竹筒出来,上面有火漆封口,拆开后,是一卷羊皮,她讲羊皮铺在案几之上,让我与裴飞观看,只见羊皮之上,画着一物,形似蛹,作铜色,看图中所绘尺寸,竟有两丈长短,十尺宽阔,内有无数繁复图章,线段及奇文怪字,底白处又有星图四面流射,裴飞见了,脱口惊道:“这……是金光蝉!”,原来那《宸野集异录》之上,记载的皆是奇人异事,又有奇物,其中便有金光蝉,与那海老木乃是一书所出,只听她对我与裴飞道:“此物乃奴家毕生梦寐所求之物,流落江湖已久,早年有人传信与我,说此物藏于东海武备库,只惜奴家武功低微,头脑迟钝,一直未敢轻举妄动,如今万事俱备,故拟相请两位少年豪侠同去东海,共谋此物以了夙愿,事成之后,愿以万金相谢,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她说话之时,三分认真,七分俏皮,特别是少年豪侠四字,咬字尤重,她已然知道裴飞心意,便是要他上天揽月,估计也是一口应允,万金两字实是说与我听,我心道:“别人家女子,心之向往,不是俊俏郎君,便是翠玉珠宝,哪有梦寐所求,铜蛹异蝉之物,真是奇了怪哉,不过万两黄金,除却五百两,还有九千五百两,有何不可,便是皇宫内院里,皇后娘娘头上的凤冠,也盗了给她!”

    当即一口答应下来,素素大喜,召唤庄中下人,在凉亭之中铺下按酒果蔬,三人开怀对饮,又说些游历的趣事,均自欢快,直至夜深作别,三人约定,五日之后,城东相见。

    到得第三日早晨,我先去城门下寻那相师,想要赖脸求他续接斗木獬,哪知从早晨等到午间,也未见着半个人影,只有恨恨作罢,回客栈吃了十来杯酒,醉熏熏去了影鸦铁铺,伙计仍是把黑眼仁藏在眼皮之后,我不理他,踉踉跄跄进门去,他也不拦,到了工房,见那穿白布衫的胖大汉子正在指点锻炼,径直走了过去,将背囊中断作两截的斗木獬丢到他面前。

    胖大汉子冷笑几声,早有锻师将断刀拾起,看了一回,又与余人交相传看,个个惊疑不定,胖大汉子不耐,一把拿过半截,放到眼前一瞧,眼神陡然一亮,喝采道:“好刀!”,用手在刀身之上上下摩挲,苦笑道:“金砂流流锻!今日算开了眼,这活接不住!”,又伸了一根手指出来,道:“一个金娃娃,换你这柄断刀何如?”,我摇头道:“既然无法接续,还请帮忙打磨一柄上好雪花镔铁刀,我明日傍晚来取!”,去怀中摸一锭大银,交予伙计作了定钱,胖大汉子怏怏作罢,唤匠人去架上选了一柄上好的镔铁刀,自去开刃缠麻,配制刀鞘,就此不表。

    第五日凌晨,我与裴飞在城外相会,素素珊珊来迟,乘一架马车,驭位上的马夫骨瘦如柴,同乘的还有一名穿紫衣的健壮仆妇。一行人一路少不得饥餐渴饮,夜宿晓行,往东行了半月余,已到得东海境内,是日傍晚,宿于道旁客栈。

    夜里,我们三人在客栈木梯旁饮酒,忽闻碦啦啦车轮碾压青石之声,脚步杂沓声,招呼应答之声,不多时,只见几名劲装男子从门外跃入,又有四五名杂役,五六个仆妇,簇拥着一名年青女子娉婷行来。其中领头的劲装男子,拿眼四下打量,我们三人自顾喝酒,佯作不知。

    “这女子好大排场”,裴飞道,“不错,不知是何来历!”我道。只听素素皱眉道:“怕不是官家的人?”,我愕然道:“何以见得?”,裴飞冷笑一声,道:“看兵刃!”,我聚目细看,恍然大悟,原来那几名男子腰间佩刀刀柄方直,缠黄丝,刀尾作豹头状,通鞘暗红漆,隐有鋄金,分明是官制器械,再一细看,这几人所着劲服形制统一,独色泽各有不同,分别作紫,暗金,赭,鸦青,说话间,一行人鱼贯行来,往楼上去了,那官家小姐看见廊下我们两男一女,不由略略驻足,一双美目扫过,落在裴飞身上,惊异之色一闪而过。

    三人饮至夜深,各自歇息,到了三更,我忽然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只见门外火光大作,我一声不响,将新打就的雪花镔铁刀负在身后,推门出去,一人从暗中闪出,举刀直斩,我抬手一格,一脚踢在那人小腹之上,那人连退了几步,却未倒地,我心中讶异,只听噗的一声,那人浑身一震,低头看见胸前露出的枪尖,怒吼一声,跪倒在地,裴飞从他身后闪身出来,一脚将他踢下楼去,只听咿呀一声,那名健仆护着素素推门从旁边房中出来。

    几人凭栏向下张望,火光最炽之处竟是西面回廊那官家小姐入住的客房,堂中烟火腾腾,客商们都争先恐后从房中出来,一窝蜂般往门外逃去,“出去罢!”,我道,两人一前一后,护住素素与那名健仆,一步一步地下楼去了。

    出来客栈,门外横七竖八全是尸体,死相极为惨烈,不是枭首便是腰斩,断肢残躯落了一地,看服饰却是方才逃出的客商,有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躺倒在地,胸口一道长长裂口,满身是血,却尚有鼻息,我从怀中取了金创药出来,草草给他包扎一番,此时,那车夫赶了马车,从浓烟中显形出来,我们两人正欲将少年抬放到车中,倏然之间,四下狂风大作,将浓烟一鼓吹散,只听得大道之上,兵刃相交之声骤起,抬头看时,七八名红衣人正与那几名官军斗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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