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目标人物就是我们的孙医师!”
雪诺克的话让其他人震惊不已,郭、刚二人则因情绪激动而挣扎了一下。雪诺克接着说下去:
“那么为什么凶手会认错房间呢?在讲述案情经过前,我先解释一下我们房间的排列顺序,虽然船长先生说房号是他避免乘客选房有太多意见而随便挂的,但是我经过观察发现其实这里别有深意,两排房号看似随机,但两排数字相加正好都是39,而3+9又正好是12,意味着12间房,一般人对数字不敏感的话很容易就认错。我也是过了很久后才发现这个玄机。”
船长脸上露出一丝骄傲又佩服的笑容。
“由此,我想到了凶手杀错目标存在极大的可能性。首先,他们并不知道邹会长换了房间,仍然下意识地认为孙医师是和另一人住一起,房内一定是两个人;其次,凶手认定目标人物孙医师是住在八号房。但这条船上有孙医师都不能完全确定身份的秘密盟友,这个盟友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偷偷调换了过道两边的房间牌号以及将后餐厅的油灯调换去了前餐厅!
因为这条船造型特殊,前后餐厅摆设一模一样,在黑暗中摇晃的船上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在摇晃的黑暗环境中又搞反了方位。凶手对数字不敏感,只是下意识认定了孙医师住在八号房,未加思索就直奔八号房进去了。他们在未认清目标的时候用特殊的武器先悄悄将两位被害人脖颈套住,黑暗中突如其来的锁颈让葛老误以为委托人要毁约杀他抢走圣母像,所以他反应激烈,凶手怕他挣扎引起麻烦,只得先把他杀死。也许是注定了恶有恶报,一等一的黑道高手恶盗一枝花的脖颈因被对方锁住而发挥不出真正实力,即便立即恢复原来的体型也惨被摘掉了脑袋。在杀死两名被害人后,凶手才发现自己摆乌龙杀错了目标!
情急之中急急忙忙将两个头颅扔出舷窗,又正好利用葛老的尸体扰乱调查,急急忙忙收拾完返回自己房中时却不小心进错了房间,正好就是比尔和施耐德医生的11号房。
此时凶手才明白,原来过道两边的房号和餐厅的油灯被人对调了。可惜室内黑暗,比尔和施耐德医生并未发现凶手身上的血迹,匆匆打发凶手出去后一夜无事。我们通过施耐德医生的证言以及在11号房门口发现滴落的一点点血迹确定了这一事实。然后第二天情况大家都知道了,我们也通过调查了解了一些基本情况,就设计了个圈套引诱凶手上钩。
我们说服孙医师在晚餐时大声宣扬要在上海下船,迫使凶手不得不赶快行动。我们提前交换了房间,由比尔和鲁本假扮孙医师和邹会长住进了八号房。果然,半夜凶手就来了!没错,就是大家眼前这两个人,郭老板和刚子先生!”
雪诺克说完后,刚子拼命挣扎破口大骂,郭老板倒是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还有什么要说吗?”雪诺克问他们。
刚子愤怒地说:
“地上那点血迹凭什么就认定是我们干的?我们只是想给孙医师送行而已!”
“那我继续补充说明一下,这血迹恰好就在开门时滴在你们某个的脚尖上,依据血迹留下的时间推算就是你们走错房间的时间,而这个血迹上的缺口正好就在你们某人鞋尖的一角,根据比对可以很清晰地对上,在抓到你们时,我已经提前比对过,巧得很,偏偏就是你的,地上血迹上的鞋尖朝向屋内,所以必然就是进错房的你们。另外要说的就是,你们的这个特制的古怪武器,它集合了捕捉、审讯和处刑于一体,功能真是十分的全面啊!出门在外只需要携带这一件武器就不用再带其他东西了,对特工人员来说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良品,确实很方便呐。只不过这越是精妙的武器,它上面的机关就越是复杂,缝隙中一定会隐藏着来不及清理干净的残留痕迹,你们若是不服,我可以当场就拆开检验。”雪诺克给他解释道。
刚子不再说话,郭老板叹口气,睁开眼睛缓缓道来:
“天下风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注:《江湖行》,又名《任我行》,作者为唐代诗人黄易,体裁为体裁为古诗词;]唉!也罢!我与刚子打小就受苦受难,活了半辈子才明白,人要立大志,我们必须要从下九流中咸鱼翻身,报效国家,振兴华夏!可惜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大清朝自道光年始一直为列强欺凌,我们虽是江湖戏子,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干一番大事呢?因会党频繁作乱,我俩在机缘巧合下蒙太后隆恩,有幸被朝廷委以重任,授血滴子之名,暗中铲除国贼,以使我大清能够安心经营,富国强兵。
此贼,却妄图趁国家危难之时,假医师身份,勾结内外反贼兴风作浪!实罪不可恕!幸得反贼内部传出密报,此贼在同党策划下将乘船脱逃海外以筹建会党对抗朝廷!只恨我等时运不济,被此贼同党算计,饮恨未能获得贼人首级和会党名册!堂堂大内缇骑竟被尔等宵小愚弄!怪只怪大清气数不济,尽毁我等英名!无妨,要杀要刮随你们,我等为国赴死,何足道哉!”
郭老板一番话荡气回肠。众人听完还未回过神的时候,魏征突然掏出匕首闪电般地“欻!欻!”两下洞穿了两人咽喉,将郭老板和刚子当场捅死!
比尔立即出枪指着魏征太阳穴,魏征洒脱地丢掉匕首,一脸浩然正气地指着两人尸体骂道:
“哈哈哈哈!快哉!你们这两条朝廷的走狗也有今天!满奴欺压汉人日久,我等恨不得吃你肉、饮你血!我就是你口中的贼人同党!要不是我等同志略施小计,险些让你们暗算了孙医师!今日我就替天行道!将你二贼诛灭于此!替千千万万壮烈牺牲的同志报仇雪恨!吾辈死而无憾矣!”
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傻了,这进展真是万万没想到。魏征不等众人回神,紧握住孙医师的手,激动不已地哭诉道:
“孙医师!今日终于可以与你相认了!我就是渠兄安排来掩护你的人啊!差点没保护好你,让同志饮恨啊!”
孙医师此刻也满腹狐疑,一时竟不知所措,将信将疑下,又被人紧紧抓住挣脱不得,他也只得顺着话说:
“好,好,感谢同志营救,感谢同志营救!”
而此刻,幸运号已经进入上海码头开始靠泊了,见魏征一直紧抓着孙医师手腕毫不放松,而且他真实意图不明,凤鸣社投鼠忌器不敢对魏征怎样。魏征偷偷塞给了孙医师一张纸条,悄声说道:
“孙医师,此地不可久留,请速速上岸,尽快前往海外集合同志共商大计。这是我们留日友人的联络方式,你好好带着,日后或许会有用处。这里的善后有我们负责,你快快启程吧!”
说罢,又拿出一叠银票硬塞到他衣襟里,石川也拿过孙医师的行李交予了他。
船长可不高兴了,把猎枪一横,大声说道:
“你们又在我的船上弄死了两个人,事情还未了结!我的‘幸运号’不是乡下茅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都不准下船!”
石川表情冰冷毫不畏惧这个俄国佬,也不示弱地举起手枪对准了船长。魏征一手紧抓着孙医师,一只手不慌不忙从衣服里捏出了一个小本子,朗声道:
“我是大日本帝国驻清国大使小村寿太郎先生委任的驻清事务特命全权代表,现在大日本帝国要出面为孙医师作担保,要求各国人士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和行动自由!请船长先生务必理解并遵守国际惯例,有疑问的话请通过官方渠道依照国际法解决。
为妥善平息事态和表明善意,我愿先附上黄金100两以示诚意,作为给您的补偿。”
说完就让石川打开随身皮箱,果然装满了金条。足足100两黄金,够船长买条船队了。船长见此,犹豫了一下,扭过脸默不作声地朝着孙医师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事发突然,孙医师惊魂稍定,未及细想就拿起行李对着众人深鞠一躬,没等船舷靠定岸边他就转身飞似的跳了上岸去,消失在人群之中
剧情急转直下,所有人都傻眼了,愣在当场半天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卓大副在驾驶舱并不知道船舱里发生了什么,当他和岸上船工配合着泊好船后下到舱室,看到这一幕也是傻了,脸色极其难看,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但是,眼下谁都没有做什么,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魏征和石川闲庭信步,带着胜利的姿态踱回房间。
船长默默地提着装满黄金的宝贝箱子回了驾驶室,他嘱咐大副处理完这些善后事就可以去休息了,等晚上再换阿吉值班。在当时的大清国境内,只要有钱,处理几条尸体问题不大。大副在码头找来几个捞漂子的,打发了点钱财把四具尸体偷偷抬走,又叫来几个苦力和阿吉一起把船舱清洗收拾了一下。一切基本恢复如初,完成了补给工作的幸运号又启航了。情绪低落的父女俩来到天台,凭栏眺望着逐渐远去的上海风光。
大上海,不愧是洋人最重要的远东租借地。洋人的眼光就是毒辣,一眼就相中了这个东亚海上航路的中心,在撇开了清廷严酷又落后的管辖后,只需稍经修缮,上海立即就变得无比辉煌。据说,当时的大上海甚至比欧洲的巴黎还要繁华!街道上铺设着昂贵的木质地板,到处都干干净净,除了拉黄包车和各种做苦力的中国人外,各色人等皆干干净净、彬彬有礼。街道上都是照明用的电灯,而同时期日本东京的主干道上还都是泥泞的泥巴地!
眼见这繁华的上海可比省城广州厉害太多了!而当时英国殖民统治下的香 港还只是个大渔村而已。郑鸣不禁问郑玄:
“爹,您说这朝廷搞洋务不搞得挺好的吗?现在上海那么繁华,过不了多久,别的地方应该也可以这样了吧?还有我们的北洋水师,致远号那么厉害,它还不是北洋的主力舰呢。按说我们大清已经很强大了,可为啥我们还是那么怕外国呢?刚才那情况我明知道那个魏征干了坏事,可就是没办法拿他怎么样,明明是在我们的地方杀了人,为何大清国不能管呢?我们现在比日本强那么多,为啥日本还敢在北方捣乱啊?”
郑玄也呆呆地看着远方城区里人来人往的景象说道:
“阿鸣啊,你的问题爹其实也不清楚,爹也想搞明白。我以一个习武人的感觉来说,可能是因为我们朝廷的胆已经被吓破了吧?你也知道,正所谓一胆二力三功夫,现在的朝廷有点过于重视技巧了,一个人技巧再好,如果遇到敌人不敢亮剑,那也等于白练,那就是假把式,还未交手已经输了九成,也许大清还得从根上改变吧”
“那根在哪里呢?”
“唉,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这根啊,张之洞张大人在找、孙医师在找、你的邓世昌邓伯父在找、你的老师康先生也在找,可能老太后和皇上也在拼了命地找,就是不知道谁找的才对。只怕到时大家找的不一样了,免不了又是一番争执”
施耐德正好也在旁边,见父女俩愁容满面的就插了句话:
“郑先生,祝贺您有一位好女儿,在你们国家能这样独立思考的女性可是不多啊。我所见到的中国女人不是足不出户等着嫁人,就是忙着家里的琐碎事情,把大好的青春都浪费掉了。要知道,你们如果能把女性发动起来,那至少能使国家增加一半的生产力。郑小姐可是做出了一个很好的表率!”
郑家父女听了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喜悦,但施耐德所说的什么“生产力”是啥,他们就完全不明白了。郑鸣忙问:
“什么是生产力?是生孩子吗?”
“哈哈,不是什么生孩子,生产力是让社会发展前进的伟大动力!”施耐德笑着给她解释。
“嗯?那为什么它是社会发展的动力呢?施医生,您赶快给我讲讲!”郑鸣求知若渴地看着施耐德,眼中充满了期待。
“嗯,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十分复杂,提出这个概念的是我们德国一位叫卡尔·马克思的学者,他在《anifes er kunisishen parei》[ 注:即《共产党宣言》;]中描绘了未来社会发展的方向和历史潮流。最让我激动不已的就是那句‘prlearier aller l?ner, ereig euh!’[ 注: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具体文该怎么讲我也说不准,不过马克思的这些学说也许将来会对你们有所启发吧?”
“那我该去哪找这些东西?”郑鸣急问。
“这还真不好找,因为这些学说触动了统治者的利益,被世界各国都强烈打压和禁止,我也只是手抄了一些而已。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把我抄的先给你,不过是德文的,你还要想办法拿去翻译。”施耐德好像特别欣赏这个东方的女孩子。
不爱读书的郑鸣也不知搭错哪根筋,马上就“哷饭应”了。施耐德小心地从西装内侧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了几张泛黄的皱皱巴巴的纸张,郑重地递给了郑鸣。郑鸣恭恭敬敬地接过看了看,字迹很工整,纸张非常旧,还被折出了好多痕迹,到处都是磨损,纸角全都圆圆顿顿,看来施耐德医生是去哪都带着经常拿出来阅读。郑鸣真的是一点也看不懂德文,只是感觉到这几行字有很重的分量,这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乎觉得手里握着的就是未来,就是希望!
施耐德对郑鸣的反应十分满意,笑着对她说:
“真理来之不易,实践起来更加不易!如果中国的女性都能像你一样好学求真,那你们就不用担心再受别人欺凌了。请替我好好保管这些珍贵的文字吧,聪明的姑娘。”
“好的!谢谢施医生!”
郑鸣向施耐德鞠了个躬,转身就溜了,不知她要去干嘛。郑玄看着女儿身影心中感慨,没想到就几年光阴已经成长成这样了,看上去她虽然与世情格格而不那么的入,但不知为何当爹的就是觉得很舒坦!说真的,这样比看到她乖乖的去嫁人生子强多了,不过父亲的嘴上是决不会承认的。想着想着眼眶竟有些湿润
“爹!施医生!你们看,我把圣母匣子拿来了!”
原来这闺女找雪诺克拿圣母匣子去了。两位当然不知道这个疯丫头打算拿这东西干嘛。郑鸣麻利地打开匣子,取出了那半张藏宝图,迎着风晃了晃,忿忿地说道:
“这张破烂藏宝图不知害死多少人了!留着它有啥子用嘞!宝藏里有再多的钱对老百姓也没有一点价值,就算真找到了也不定引来多少坏人争抢,到时又有多少无辜的人枉死,干脆扔掉算了!”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一把将藏宝图揉成团用力扔了出去!
看着这团破旧的藏宝图被浪花卷进海中,两位先生当时就傻了。郑鸣也没理会他们的小情绪,却小心翼翼地把施耐德给几张手稿折好,郑重地用油布包好放进了圣母像,轻轻合上机关,她眼神骄傲又心满意足地迎着耀眼的阳光将木匣子高高地举了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宝藏嘛!总要造福天下才是啊!”郑鸣兴奋地呼唤着。
郑玄忽觉风沙入眼,喉中似被物哽住,心里却又更加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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