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酒馆内纷纷杂杂,老少男女、高矮胖瘦、各色各样的人在酒馆中歇脚吃肉喝酒。小二的吆喝,孩童的笑闹,壮汉们划拳时的咆哮,小酒馆中嘈杂声不绝于耳,忽听得一声惊雷般响,全场寂静。
说书先生放下刚刚拍出巨响的惊堂木,缓缓端起案板上的茶杯,小嘬一口润了润嗓子,朗声道:“各位看官好,咱今日前文再续,书接上一回,说那孤星会灭门西门世家,一统江湖之后,设立暗卫之事。”
一汉子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说书的,孤星会俺们都知道,灭门西门世家一统江湖,也是大家都有所听闻的江湖大事,但你这暗卫是什么说法,莫要杜撰胡说。”
说书先生笑着答道:“看官莫急,既然是暗卫,自然不为天下人所知晓,老朽也是手里有些小道消息的渠道才有所耳闻。孤星会一统江湖之后呀,天下帮派都唯其马首是瞻,听其号令,入了孤星会手下的编制。想那天下之广,江湖之大,被编入孤星会编制的帮派何其之多,孤星会如何掌控这些帮派的动向?这么多帮派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反意?这就有了暗卫的说法,孤星会将秘密培养的暗卫插入各个帮派,平日里这些暗卫就是那些帮派中的一份子,但若是那帮派有了谋反之心让暗卫晓得了,嘿嘿,那这帮派可就要被孤星会灭门喽。”
汉子又调笑道:“既然是如此秘密的暗卫,又哪能被你这说书人轻易晓得,俺看你就是无故事可说,开始胡编乱造起来了!”
说书人笑道:“老朽本就是从小道消息得知,真假老朽也难判别,各位大爷就当听个故事,听得开心了,便赏老朽两个银钱,若是不开心,权当老朽在放屁便好。”
汉子笑了笑不再言语,将酒倒满大碗,又开始喝了起来。
说书人继续说自己的故事:“想那暗卫领头之人,号‘天一暗卫’,简称‘天一’,他所卧底的帮派,便是那曾经孤星会一帮之下,万帮之上的帮派——临渊。”
说到临渊,众人一下都来了兴致,就连之前对说书人不屑,频频打断的喝酒汉子,此时也将耳朵竖了起来。
临渊乃是数年前盛极一时的帮派,其地位仅在孤星会之下,可谓是孤星会麾下第一帮,但却在数年前的一次孤星会布置的任务中,任务失败全员阵亡,难不成临渊灭帮的事情另有隐情?
说书人喝了口茶,接着道:“其实啊,当年临渊灭帮,乃是一人所为,就是那天一暗卫!”
全场哗然,那汉子又出言讥笑,“说什么笑话,那临渊何等大帮,帮中多少高手,岂是区区一人能杀尽,就是当今孤星会的领袖,江湖公认的天下第一人嬴孤城,也做不到。”
说书人神秘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天一暗卫之所以当时能杀尽临渊众多高手,是因为……”
话还未说完,从酒馆门外进来一人,打断了说书人,“天一暗卫为什么能一人杀尽临渊众多高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这老头怕是命不久矣。”
那男人一进来,所有人的注意便被他吸引了去,那人一身黑衣,黑色斗笠遮住脸庞,腰间一柄长剑,声音死寂无感情,如一滩死水没有涟漪。不知为何,每个人此时都有一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感觉,在这个男人面前,总是会不自觉的感到畏惧和危机。
说书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干笑两声,“这位大侠有何说法,请赐教老朽一二。”
“杜撰孤星会之事,难不成还不够你死?”话音刚落,黑衣人手猛地抬起,一铁制物疾射而出飞至说书人面前,直直插入那案板之中。
只见那是一块黑铁令牌,令牌边缘雕刻着的纹路狰狞恐怖,令牌之上一只面目凶恶的麒麟虎视眈眈,令牌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
孤星!
这个男人是孤星会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会带着畏惧的目光看看那黑衣人,一会又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说书人。这个说书的老头子,今日怕是就要血溅这小酒馆之中了。
说书人被吓得说不出话,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渗出流下。
黑衣男人没有给说书人辩解或是道歉的机会,几乎是顷刻之间,他腰间的剑便已出鞘,刺到了那说书人面前。众人转头或是闭眼,不忍见这说书老头被这一剑封喉,更不敢管孤星会的闲事!
待众人回过神来,说书老头还没死。
铁器相击,发出阵阵轰鸣。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剑挡住了黑衣男人的剑,那是来自一旁酒桌上一个男子。
他看着年龄似乎不是很大,但却极为邋遢,凌乱油腻的头发和满下巴的胡子拉碴,算不上肮脏但是破旧无比的布衣,身边带着一把看起来十分普通的长剑,像极了一个落魄的江湖游侠。他之前一直在一旁低头喝着酒,听着说书人讲着“天一”的故事,没有人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同。
但此刻他的剑,却丝毫不比黑衣男人的慢。
黑衣男人收剑,长剑以众人看不清的速度入鞘,还是用那没有丝毫感情和波澜的声音对落魄男子道:“你为何救他?”没有对男人剑术的震惊,也没有丝毫的愤怒,甚至很难让人听出来这是一个疑问句。
落魄男子缓缓道:“没什么,只是什么都不记得的人,喜欢听些故事,或许能想起来些什么。”
“仅此而已?”黑衣男人接着问道。
落魄男子顿了一下,“你是来找我的,也不该再有人为我而牺牲了。”
黑衣男人点了点头,道:“你与我出来。”语罢便转身离去,仿佛知道落魄男子一定会跟上来。
也正如他所料,落魄男子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带着剑跟上了黑衣男人,两人几句话的功夫,说书人不知何时也已经开溜没影了,酒馆中只留下了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众人。
以及刚才电光火石的那一剑。
邋遢男子跟着黑衣男人拐过热闹的街角,走入一个无人的小巷。
“受罚这五年来,你瘦了不少。”黑衣男人道。
“准确地说,是五年三个月零八天,主要还是影先生你给的钱不够。”邋遢男子打了个哈欠,有些慵懒地道。
邋遢男子名叫叶饮,是那家小酒馆的常驻客人,他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到这家小酒馆的,已经没有人记得清了。在二楼拐角处最小的一间客房,就是他的房间,住了约莫有几年了,每三个月就会有人来为他清掉住宿的房费,以及给他一些不算多但勉强能生活的碎银。本来这些碎银也是够叶饮餐餐带些肉的,偏的叶饮时不时要点些酒,也点不起好的,就是最便宜最劣质的那一种,就这样叶饮手头那点碎银有时候已经只能米饭配青菜了。
每个月来给叶饮钱和帮助他清掉房费的人,就是眼前的黑衣男人,叶饮称呼他为“影先生”。
影先生道:“毕竟你是在此受罚,而非享乐。”
叶饮无奈地点了点头,“是是是,毕竟我是杀害了临渊所有人的大罪人,可这都是你们告诉我的,我根本什么也记不起来,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杀光临渊的人,怎么杀的,我全都不知道,一切都是你们告诉我的。”
影先生微微颔首:“我们到达的时候,临渊每个人的尸体上,都有你的剑伤,他们是你杀的,确认无疑。作为暗卫,你在没有收到指令的情况下,屠灭了孤星会麾下的第一大帮,你已经严重违反了暗卫的准则,理应受罚。”
影先生黑色斗笠下的眼神突然如同剑一般犀利起来。
“你说对吗,叶,天,一?”
叶饮沉默,宛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听到影先生一个字一个字咬出的三个字,勾起了他的一些回忆,在孤星会中受到的那些训练,一步一步走上暗卫的巅峰——天一,再到后来的以暗卫身份秘密加入临渊。虽然他真的不记得许多事了,但这些年,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影先生道:“我这次来,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
这是一个千古不变的设问了,一般人们在提出这种设问的时候,都要先听坏消息,不然的话,那个坏消息总会让本来好的消息变得极其糟糕。
叶饮道:“我先听坏……”
但影先生没有打算给叶饮选择的机会,打断了叶饮的话,“好消息是你将重新获得自由,不用再被软禁在这间小酒馆里。”
叶饮耸了耸肩膀,“好像还不错,似乎没有坏消息能破坏这个好消息了。”
影先生道:“坏消息是,你要重新以暗卫的身份,执行一个嬴龙首发布给你的新任务,在一个极其糟糕的帮派中担任孤星会的间谍。”
“极其糟糕的帮派?糟糕到什么程度?”
“如果你再不赶紧加入他们,他们就会因为无法满足孤星会制定的帮派最低人数要求而解散了。”
“……”
“你愿意接受任务吗?”影先生将一份资料递给叶饮。
叶饮接过资料,无奈道:“我有的选吗?”
“那预祝叶天一一路顺风。”
叶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却被影先生叫住了。
“叶天一,我还有一个问题想知道,你受罚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向嬴龙首主张派高手盯着你,但嬴龙首却一直否决了我的提议。”
叶饮笑了笑,“看来我们的老大很了解我。”
“在酒馆中并没有人拦着你,你为什么不离开?”
叶饮答道:“离开了我能去哪呢,在小酒馆还有人养我白吃白喝。更何况,孤星会,是我与过去最后的联系了……”
叶饮走出了阴暗的小巷,温暖的阳光投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暖洋洋的感觉让叶饮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打开刚才影先生提供的储存着帮派资料的小簿子,第一页七歪八横的写着四个大字。
那是他即将加入的新帮派的名字。
此梦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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