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一记重拳暴击在太阳穴上,他脑子嗡嗡作响,耳边又响起了呼呼的风啸。眼前一片眩晕,几乎站不住脚,李依依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上帝这是关了一扇门,顺手就反锁了一扇窗,还把窗帘都拉上了。一点活路都不给自己留啊。
“天灭我也。“他想,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吐一口鲜血,可是没有,只是喉结滑了一下,干咽下一口唾沫。
他感觉自己就像棒打老鼠游戏里的老鼠,刚从一个洞里逃出来,在另一个洞口刚要喘口气,突然又被一锤暴击,正中头部,只能软软地掉进洞里。
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即使不聊单子,闲聊会儿也好啊!可是找谁呢?同事?不管下属、领导、同级,好像还没有谁熟到可以排遣心里话的程度;朋友?更不可能,他们首先就无法理解外企管理层这种两头受压的处境。
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是四边不靠:高兴了、适意了,吆五喝六、纵酒高歌,感觉朋友一大堆;失意了、落魄了,只能是忧愁来了自己排解啊!
他突然想起赖斯理对自己的评价。
那是跟信息办、先秦数通最后沟通的那次。当时他们高兴的走在春明市的大街上,暖风拂面,志得意满。
他跟赖斯理一边一个,李依依走在中间,高原的夕阳霞光照在高楼林立的城市上空,被分割成斑驳陆离的光影,逆光看去,像一幅巨大的陕北剪纸画。
他正陶醉其中,却听赖斯理突然说:“老许,你这个家伙做项目真不含糊,灵气儿十足,想象力丰富,在我看来无人能及;而且才华横溢,很有感染力。”
自己当时直接笑着打断他:“别拍马屁,直接说‘但是’。”
赖斯理也笑了,“我说了你可千万别生气,你知道我是直男嘛。”
他和李依依都笑了:“直男还这么啰嗦。”
“但是,你有点太爱卖弄了。“这次很直接。
记得自己当时为了躲一辆自行车,差点碰到垃圾筒上,一下就站住了,有点接受不了,从来没想过‘卖弄’这个词会跟自己联系到一起,有点癔症似的看着赖斯理。
却听赖斯理接着说:“当然你不是不懂装懂的显摆,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但是你不分对象的摆弄学问,像林主任这种水平跟你相当,甚至水平比你高的人容易欣赏你,跟你共鸣,甚至引为知己。但是有些水平不如你的人就容易讨厌你,甚至仇恨你,认为你穷显摆,臭卖弄。“
李依依大为惊异,想不到“脑残人士”也能说出这么有深度的话,她佩服地看着赖斯理,附和道:“对的,我觉得苟文明就非常仇恨你,他就是这个项目里的一个不确定因素。“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已经忘了,好像是有点触动,但也不太服气,尤其对李依依的话不以为然。
哎,别说赖斯理,自己的见识连李依依都不如啊:果然被苟文明坏了事。“卖弄?”他又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我有吗?“
他的思绪从回忆回到现实,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怎么跟苏文娜交代。本想一白遮百丑,可白没了,丑不就显得更丑了吗?那支黑洞洞的枪管又出现了。
这事儿要是放在郝海都头上,顶多一顿臭骂、然后数落十分钟,这一篇就翻过去了,大家有信任基础嘛。
可自己跟苏文娜正在建立信任的关键时候啊!
那自己又做了哪些事?可以增加她的信任呢?
这一自问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苏文娜入职公司两个多月,自己竟然没有主动打一次电话给对方,反而是对方给自己打了一次。以前还给自己找借口说不会跟女人沟通,其实完全就不是男女沟通的问题啊!自己压根儿就不会对内沟通啊!打工20几年,自己其实还是个职场白丁啊!
他想起跟海都共事的时候,沟通也很少,打电话也就是公事公办,不是报喜,就是报丧。仗着海都英明大度,不跟自己计较,哪里是什么信任基础,而是海都的人品风格包容了自己。
可现在这位是新来的啊,而且是个女人,女人小气,而且多疑,自己现在这个做派,无论如何都是在自掘坟墓,业务顺的时候人家姑且包容了你,业务不顺就得拿你开刀。
想通了这一点,略微定住了神,可究竟该怎么办呢?直接打电话给对方报丧,而且两件丧事一起报,即使不被当场爆头,“志大才疏,平庸无能。“几个字的评价那都是现成的。
嗯,赖斯理是个好同志,跟自己还比较说得来,也是苏文娜带到公司来的,自然也说得上话。先让他跟苏文娜疏通一下,把计算项目的困难和风险都铺垫足一点。自己再给苏文娜打个电话,把截至到上周西区的进展给她汇报一下,再跟她说说团队里每个成员的情况,以及自己对西区工作的设想都跟她聊聊,就像拉家常一样,女人应该吃这套吧。等她对自己有家人的感觉了,再找机会缓缓把两件丧事分别告诉她。
到时候先汇报重油化工的丧事,计算的项目可以再缓缓。他的意识深处,还存在着一丝希冀。
直到小江打电话叫他下楼吃饭,他才意识到自己一动不动坐了一个半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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