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奕铭宇和浮生一个叼着狗尾草双手抱头,一个背着半人高的竹笈,并肩走在返回和乐村的路上。
日已西斜,橙色阳光斜斜地铺洒在和乐村上,一派祥和又或是萧索的景象,石屋前,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卧在摇椅里闭目养神,就这么静静的,忽然老者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瞥向东方。
见远处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大步而来,老者长吐一口气,好似刚放下一块千斤巨石。
“师傅,我回来啦。”奕铭宇前脚方才站定,说道:“可算见着世面了,城里当真是鱼龙混杂,差点小命都落在那里。”说罢递过去一小包生铁紫粉。
老者接过生铁紫粉,说道:“没受伤吧?”
“没有。”奕铭宇说道:“多亏这位朋友相助,给你介绍一下……”
不等奕铭宇把话说完,老者对浮生说道:“你是浮生?”
浮生作揖,说道:“晚辈是浮生。”
老者长叹一声,惋惜同情之意溢于言表。
半晌后方才说道:“叶府一事可还顺利?”
浮生此刻恍然大悟,说道:“您是傅海涯老前辈?”
“正是老朽。”
“杀害东方侠士的叶冷秋等人全部已死,多谢前辈多年的指点,否则晚辈只怕活不到今天。”
“不必谢。”傅海涯说道:“我和你父亲是故交,他生前的嘱托,我自当尽力。”
奕铭宇听得一头雾水,他到现在才发现朝夕相处十多年的老者竟有诸多秘事,少年此刻才明白自己对师傅多么不了解。
“长青侠会的请帖到手了?”傅海涯忽又说道。
不等浮生回答,奕铭宇已直接将帖子从怀中抽出,说道:“我们一人一张。”
“一人一张?”
奕铭宇将自己去百年兵器坊到遇见浮生,再一同前往叶府直至遇到长青山弟子,整个过程都说了一遍。
两人见面,本就是傅海涯有意安排,只是未料到会有百年兵器坊这一变故,也想不到叶冷秋是死在两人手中。
“如此也好,长青侠会你们二人可一同参加。”傅海涯说道:“百年兵器坊背后多半有靠山,往后怕是会有麻烦。”
奕铭宇说道:“师傅,这擒天手你可否指点我们一二。”
傅海涯意味深长地看了奕铭宇一眼,面对两个晚辈的期待,老者叹息着说道:“我也不会。”
未待两个年轻人失望,傅海涯接着又道:“不过一点皮毛倒是知道,擒天手分为二十七式大擒天和六十五式小擒天,碍于大小擒天手行功思路大相径庭,人的时间精力也有限,故而通常只修其一,这小擒天……”
老者足足讲了半柱香时间,虽不精深,但两人已对擒天手有了更为全面的认识。
暮色降临,三人清理出一间屋子,浮生便在此住下。
夜深时,微风轻拂,四下一片清静,奕铭宇却难以入眠,他还在想着白天在观仙城发生的那些事,想着浮生背了多年的那个竹笈。
“上面的两本书是‘狐拳’和‘散剑合集’,下面那些又是什么书?”奕铭宇往门外探头瞧了一眼,浮生的房间门缝透出一线光亮,应是煤油灯还在点着。
奕铭宇停在门前犹豫,浮生说道:“直接进来。”
推门而入,一眼没看到竹笈,奕铭宇目光四扫,走到桌边才发现竹笈被桌子夹在墙角里,这种角落通常都是一些不太聪明的孩童捉迷藏时喜欢躲的地方。
浮生端坐在桌前正看着一本不知名的剑谱,说道:“你睡不着就是想看我这个竹笈?”说话时眼睛仍旧半寸未离书本。
“我是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些什么书。”
浮生犹豫半晌,总算艰难说出两个字来:“好吧。”
说罢从墙角将竹笈慢慢提拉出来,打开盖子,面上的两本书还是‘狐拳’和‘散剑合集’。
奕铭宇看出这些书是浮生最重要的东西,便不好自己去拿,只等浮生拿出一本他才看一本。
“闲剑歌’,奕铭宇翻开书面,纸张老旧枯黄,每页都画有人物行功图,旁边附有大段文字注解,字迹已模糊,只是勉强尚可辨识,随意翻看几页,奕铭宇便将书本放下。
又拿起一本‘平山杂剑’,依旧只是胡乱翻了翻,接着是‘七绝剑’,‘洗林剑谱’,‘离步’,……
奕铭宇看了数十本基本都是剑术,偶有一两本刀法,拳法,身法,这些书皆是半指到一指厚,加上又是随意翻看,浮生已拿出十之七八,此时俱都被看完。
先前将书一本接一本拿出来,此时浮生却顿了一顿,当前两本书相较之前截然不同,一本三指厚,装订粗简,书面上写着‘习剑笔记’四个青涩的小楷。
犹豫一瞬,浮生便将书递给奕铭宇,奕铭宇神色略显郑重,翻开才发现这整本书应该都是浮生亲手所写,纸质不好也不算差,其中汇集了他全部书籍的精华以及他习剑以来的所思所感。
另一本更是犹如明珠在夜,一眼看去便知绝非凡物,厚足有一掌,书面莹白如玉,白皙细腻却不刺眼,上书‘浮游剑法’四个墨色古朴苍劲的大字,侧面光滑浑然一体,看不见纹路,整本书如同一块玉砖。
浮生犹豫了足有五六息时间才将书从竹笈中取出,奕铭宇心知这本‘浮游剑法’太过贵重,摆手道:“这些就够了,熬不住,我先去睡会儿。”说罢故意打了个哈欠,转身回自己屋子。
不管奕铭宇是真困还是假困,浮生心里都是感激的,不是因为书的材质太过贵重,只因浮剑法是浮家一脉相传的剑法,传至浮生已是第七代,至今未有外传。
翌日清晨,奕铭宇和浮生都起得很早,傅海涯并未奇怪奕铭宇今天自觉地起床,只道:“罢了,你们去修炼擒天手吧。”
十多年来,奕铭宇第一次不锻铁,心里空荡荡的,只希望修炼擒天手能让自己找回充实感。
石屋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端坐,手指变换着各种印诀,速度不慢但能看得出几分生涩,边上丈远处一个十六七岁少年手臂时曲时伸,双掌时而探刺时而钩抓,双脚时而弓步向前,时而后撤,时而左迈时而右转。
石屋旁,老者傅海涯衣袖挽至肩头,一双手臂精壮,其上块块肌肉微隆,他手中重锤不断落下,铁砧上铛铛直响,脸不红气不喘,更不至于出汗,这等精气神远胜寻常年轻壮汉,只消一个时辰便已完成奕铭宇一整天的工作量。
浮生起身回屋取出木剑,练起剑来,他的剑法看是大杂烩,实则核心乃是家传的浮游剑法,傅海涯看在眼里,目光渐亮,不觉间已开始微微点头,心道:“又是一个剑道天才,浮家后继有人了。”
一念至此,便唤奕铭宇过来,说道:“你打铁这么多年,火候已差不多,我也该将我的绝活交给你了。”
说罢便转身回屋,再出来时手中已多一本书,二指厚,书侧看去无缝,犹如一块玉砖,奕铭宇郑重地将书接过,入手温润如玉,白皙的书面上‘演金诀’三个墨字铁画银钩,写得风骨铿锵,洒而不扬。
演金诀和浮游剑法一样,‘纸张’以天心玉蚕的蚕丝编织而成,编织的人不光要手巧,还需专门的编织秘法,这种‘纸’需不谢峰的谢君石为砚,以正统的仰夕墨方可书写,这种‘纸’不会脏污,水泡不烂,火烧不燃,据说保守估计可百万年毫不衰腐,足以有效保存所书文字数千万年之久,称之为玉书。
当今天下学会玉书编织秘法的不过十数人,天下人称之为织家,其中大多在为君信效力,君信称一位织家一个月才可编制出一张‘纸’,织家无一不是富甲一方的人物,由于织家极少,无人敢伤他们分毫,否则便等于得罪了天下人。
全天下的天心玉蚕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万,其中有近半养在君信中,不谢峰的谢君石储量也是极少,正统的仰夕墨非富甲一方之人用不起,故而寻常功法绝不会用玉书来书写,累计至今,写在玉书上的各种功法秘术尚不足百,足见这浮游剑法玉书和演金决玉书皆为价值连城的宝物。
奕铭宇打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金分三十六,冶炼之法各异,第一种为玄钢……
第二种为紫钢……
第三种为青钢……
第四种为黑钢……
第五种为精铁……
……
再翻开第二页,是目录,目录分为四大部分,每部分又分数十小节,第一大部分是各类金属的细致分析,第二大部分是各种炼金法诀,第三大部分是各法诀用于不同金属时的各种功效,第四大部分才是重头戏,它将第二大部分的各种炼金法决每种都取十之五六,以特异的方式结合成一套全新的法诀,傅海涯称之为‘演金诀’。
此后,每天上午,奕铭宇修炼小擒天手,浮生修炼大擒天手,下午浮生修炼经他自己改良过的浮游剑法,奕铭宇则在傅海涯的指导下学习演金决。
岁月不待,两人每日沉浸在修炼当中,不觉转眼便到十月初五,距离长青侠会开始的日子还有十一天。
这天,两人正修炼擒天手,傅海涯正在打铁,原本宁静的和乐村忽然鸡飞狗跳,牲畜拱门,顿时纷乱嘈杂起来,奕铭宇心头一惊,暗道:“怕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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