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寺在蜀南山野之间,原本是个荒废的寺宇。只是到了至元年间,有一游和尚来到这里,勤加操持,因此香火不断。但寺庙里管理森严,寺庙后院闲人难以入内,是以庙有多大,寺有多广,无人知晓。
这一日,龙啸天到了山下,打听到文清寺位置,便开始爬山,等到爬到山顶时,找到一个寺庙,连寺庙名字都沒来及看,龙啸天便径直往寺里闯。
“施主,你这是上哪?”一个扫地和尚扔下扫帚腾了个身,跳到龙啸天跟前,挡住了去道。
“我要找我祖宗。”龙啸天单刀直入,心想反正我就是要找我的祖宗的,也不忌讳。
那和尚上下打量了一番龙啸天,然后眉宇激扬,便道:“佛门乃清静之地,四大皆空,六根清净,哪来的祖宗!”
龙啸天道:“小师父,我真的是去找自己的祖宗。”那言辞说得肯肯切切,腿却没闲下,偏要往里闯。
”文清寺是好去的么”,小和尚又飞跃一下,再次挡去去路。
龙啸天心下一急,顿时无语,一双涨红的脸衬着紧皱的眉头。
那小和尚突然眼前一亮,微微一笑,道:“施主贵庚?”
龙啸天只求脱身,短短回了一句“在下弱冠之年”。
龙啸天心想,既然不让从这门进,那我找找可有其它的门总可以吗?于是撒腿就往外走。
哪知道那小和尚又是一跃,跃到龙啸天前面,挡住去道。
“小师父,你既然不让我进,我不进便是” 龙啸天嚷了起来,“我要走,你拦我干嘛?”
小和尚双手合十,口中含笑道:“啊咪多佛,本刹虽小,却不是什么人都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施主,你既来了,就得留下”,说着就是一记螳螂拳,直捣龙啸天心底。这一招来得突然,又奔心底而去。
龙啸天一惊,慌了手脚。他沒想到这小和尚,二话不说就动手。对方如下山猛虎,一招紧似一招。
龙啸天心下纳闷,可小和尚这拼命三郎的打法,让他措手不及。他只好本能的将谷底所练九九八十一式使了出来。
于是,两人叠招不断,分外的痛快淋漓,等龙啸天使到第七七四十九招时才发现,对方的招数居然和自己招数琴瑟相和。
龙啸天面上露出疑惑难解神色,纳闷道,天下武功都是一个套路?但见这小和尚眼睛越来越有喜色,龙啸天道:“小师父,何必逼人太甚?”
小和尚还是一言不发,但让开道路,好像是有意放龙啸天走。
龙啸天当然想走,他撒腿就跑。
哪知那小和尚看他跑远了,便一个飞天蜈蚣反扑了上来。
龙啸天此时感到身后风声正紧,扭头一看,那和尚跃起一丈多高,正滑翔而来。就在那瞬间,落到自己跟前。龙啸天惊讶地叫道:“你,你这一招,可是飞天蜈蚣?”
那小和尚听龙啸天这么一说,忙上前长揖到地,说道:“得罪了,得罪了。听公子意思,我这一招叫飞天蜈蚣?”
龙啸天讪讪地一笑,又听他改称”公子”更莫名其妙,便道:“是的,小师父,我看那招式和我学的飞天蜈蚣一模一样,就很好奇。”
小和尚眼中露出惊喜的光辉,叫道:“公子,你猜得没错,这正是文氏第二招,飞天蜈蚣。”
然后,他仔细盯着龙啸天,又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公子可认识一个叫龙啸天的人。”
天下人多如牛毛,他偏偏提到了龙啸天。龙啸天寻思,莫非这人就是知情之人,那刚才的打斗只是试自己功夫,便兴奋答道:“在下正是龙啸天,敢问小师父,明月僧还在贵寺吗?”
那小和尚马上毕恭毕敬起来,只见他双手合十,笑吟吟道:“公子,里面请,里面请。”
到了这时候,仿佛乌龟瞪绿豆,对上眼了。
但见这小和尚双手一推,只见一股真气从掌心推出,那庙门便被冲开了。
龙啸天心下纳罕,这清风寺真是藏龙卧虎之地,一个扫地的和尚功夫就如此了得,那明月僧的功夫恐怕是深不见底了。
龙啸天紧跟在小和尚后面,左一拐,右一趟,拐进庙内。眼前豁然开朗,这庙可真不小,和尚没几个,稀稀拉拉几个和尚正在练功,看见有人进来,个个都紧张的盯着龙啸天。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但见奇峰兀起,山石林立,这是寺庙的后院。着实是藏得太深,那路曲曲折折,好在有小和尚带路,否则十有八九会迷路。
龙啸天心想,这文清寺看起来十分寻常,没想到却后院庭深,看来那明月僧非同寻常。两人转来转去,转了约莫费了一束香的功夫,在一座山前停下。
龙啸天抬头一看,这山山峰更是耸入间,正面陡如刀削。峭壁上有亮光溢出,原来却是一个光滑的门洞。
那门洞不大不小,却容得起两人站立。距地面少说也有二三丈高,龙啸天暗自称奇,这么高的,居然没有攀越而上的路,是什么人轻功如此了得?
他又想起,他要见的是明月僧,对了,敢情是他。一种对明月僧心生敬仰之情油然而出。
那小和尚朝石洞望了一望,接着深吸一口气,腹部颤动。原来他正用吐纳发声,只听他道:“禀告方丈,龙公子来了。”
片刻,那门洞嘘得一声打开了,龙啸天发现那石门对开着。接着很快传来一个洪厚的声音:“来者可是龙啸天?”
龙啸天激动万分,此刻千言万语,不敌一时哽咽。但他还是强忍着喜悦,答道: “正是在下,龙啸天叩见大师!”
老和尚二话不说,便道:“你且进来吧!”
那石洞高高在上,龙啸天知晓老和尚在考验他。龙啸天想,若不是老和尚的手镯,学不成纵梯,他也不会来这儿。他不再犹豫,于是提起气,身子一纵,跃上三丈之高,接着头一倾,腿一弯,忽的一下闪进门洞去。
里面果然别有洞天,一进门,一束灯光照了过来,原来有一盏香油灯。石屋非常宽敞,屋子中间有个蒲团,蒲团上坐着一个老和尚,老和尚尽现龙钟之态,一脸的和气。
见龙啸天进来,那和尚眼睛一亮,瞬间少了刚才的沉稳,顿时自己变得毛糙起来,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龙啸天许久,这才大声道:“老衲法号明月,等公子十八年了。”
龙啸天一听,真是明月和尚。听他的语气,他的使命就是专门等候他的到来。龙啸天心头一热,连忙走过去,便是一拜。
明月和尚从蒲团站起来,一弯腰,两手扶起龙啸天,眼睛注视着龙啸天。
四眼相对,陌生,热切,期望,激动,百感交集。
接着,老和尚一手抓住龙啸天的手,喃喃道:“和主公长得真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但见老和尚热泪夺眶,龙啸天这时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止,他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人间的真情可以融化一切。
老和尚继而压低语调:“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你就坐到老衲身边来,老衲跟你说说。”
想到自己日思梦想的身世,马上就要重见天日,那内心激动难以控制,他木木的站在那儿,是激动,是喜悦,还是悲伤,谁也分辨不出。
还是老和尚明白,上前牵起龙啸天手,让他坐在自己身旁。
接着他伸出手来,捋起龙啸天的衣袖,手臂上别无一物,便道:“看来,你已打开手镯了。”
龙啸天道:“大师,多亏了那手镯。”
明月道:“是是因得是是果,是是果为是是因,老衲无憾了。”
龙啸天听不明白,便道:“大师,孩儿不得其解。”
“眼下你难明白,不过,将来你会明白。” 明月僧抬起头凝视前方,道:“你爹爹的正气是因,他老人家的正气感动上天,有了你这个果。”
“我爹爹?”龙啸天飞快道:“爹爹,孩儿不孝,您老人家又在哪里?”
老和尚擒着眼泪,道来:“孩子,你一出生就颠簸流离。你爹爹不是他人,乃我大宋信国公文山文天祥。”
文信公——文天祥,如雷贯耳。小时候,师父教他们反复诵咏《正气歌》,没想到写这首诗的居然是自己爹爹。
龙啸天心头更是一凛,鼻中微酸,眼泪几乎同时也掉下来。
先前,他确信自己是忠臣后代,但是没想到,自己的爹爹竟是这样绝顶的英雄,他感到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悲喜交加:喜的是总算认祖归宗了,悲的是爹爹他老人家早已不在人世。
龙啸天泪流满面,老和尚也不吭声。
不一会,老和尚又站了起来,再次拉着龙啸天的手,道:“孩子,我们先祭祭你爹爹英灵,拜拜那端砚。”
龙啸天这才发现石屋里面还有一张桌子,桌上一盏香油灯亮透着:桌子正中间摆着一个石砚,石砚后面是一个牌子,上书“大宋信国公文山之灵”。
此时静穆无神,只是那九个字,字字如针,扎得龙啸天心疼。他的心凝重极了,膝盖不由自主跪了下来。他又接连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这才看到那灵牌,一尘不染;那双忠砚,?庄 严端立。
“孩子,我和清风侠都是你爹爹手下亲兵,你爹爹对我们恩重如山,只欠一死才能回报。”一旁的老和尚道:“这些年一直暗中保护你,好在这些年来,你在浑家湾安然无恙,我在清风寺里也就放心。”
清风明月?龙啸天想起那句诗:清风明月暖山岗。便道:“大师,敢情清风明月是两个人,孩儿一直不得其解。”
“那些年,我和清风侠东躲西藏,生怕有所闪失。” 老和尚朗声道,“要是地下有知,主公今天多欣慰呀。”
大恩不言谢。龙啸天认认真听着,突然,看见那石砚正闪出光芒,便道:“大师,我刚才跪拜的端砚,可是我爹爹的遗物?”
“孩子,你说得正是。这是主公携身所带的端砚,叫绿端蝉腹砚,当年主公的好多墨宝就出自该砚。”老和尚道,“主公遇难后,由参军谢昉得谢施主保管,他后来转交给了我。”
但见老和尚小心翼翼将绿端蝉腹砚捧到龙啸天面前。龙啸天也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细细一看:受墨处微凹,砚底圆而凸,像蝉腹。
只见石砚左边的边上从顶部至下刻着一行字:“文山攀髯之明年,叠山流寓临安,得遗砚焉。忆当日与文山像戏,谱玉金鼎一局,石君同在座。”落款为“皐羽”二字,“皐羽”正是谢昉得字;石砚右边的边上也有铭文,刻着“洮河石,碧于血,千年不死袭弘骨。”
这左右两边的铭文记述了谢昉得得砚的经过,回忆了早年与文天祥弈棋的友谊,最后用春秋时周大夫袭弘被杀后,其血三年化为碧玉的传说,称颂文天祥抗元救国不畏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伟大精神。
一个小小的端砚竟沉淀了那么多轶事,龙啸天想到这么多的仁人志士,为大宋不计个人得失。想到爹爹的民族大义,又不禁双眼泪流。他郑重地将双忠砚放回去,又对着端砚拜了三拜。
“多亏了谢叔叔的有心,这石砚重见天日。”他站起来,走到明月和尚身边,低声道:“大师,咱们这大好山河,怎么一下子就被元鞑子给祸害了?”
明月僧叹了一口气,道:“时穷节乃见,内忧外患,大宋也合该有这此一劫。大宋虽然有许多谢叔叔这样的汉子,他们是我大宋不屈的脊梁,但也不乏贾似道那样误国,怯战之徒。即便后来宋末三杰力揽狂澜,也无济于事,那崖山一战,张弘范在岸集结了三十万军队,我大宋十万大军在张帅张世杰率领下,和他对峙数月。只可惜老天不佑我大宋,让鞑子断了淡水,又被蒲寿庚突袭成功。
在此关头,陆丞相决定以死殉国!他仗剑把自己妻子、儿子都驱入海中!他妻子死死拉住船舷不松手,他长叹一声,喝道‘都去!还怕我不来’陆夫人松手,沉入大海…
陆丞相抱起少帝,对这个少帝说‘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德祐皇帝受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他担心靖康之耻再次发生,说完便紧紧抱住少帝,涌身跳进波涛汹涌的大海,我大宋命断如此。”说着说着,他的眼珠都要暴起,言辞更是忿忿不已。
而张帅张世杰惨败后,觉得无言见大宋列祖列宗,借酒浇愁,后来竟溺死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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