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一梦事全非,再见龙向北飞。三百年来终一日,长天碧水叹弥弥。”作这首《梅花诗》诗的,乃北宋熙宁年间一位易学家。此人姓邵,单字雍,道号“安乐先生”,为北宋五子之一。
那五子之中,开山鼻祖非周敦颐莫属,周敦颐独爱莲,因“出污泥而不染”而见闻于后世;五子之中,要论显赫当数二程(程颢、程颐),他们以“天理学说”出名,即所有皇帝之所以能成为皇帝,是因为“受命于天”,这观点在任何朝代都讨皇帝欢心;五子之中,最不耻下问当数张载,张载原本二程的表叔,却从学于二程,“横渠四句”为其点睛之笔;五子之中,最神奇的人,当属这位安乐先生,安乐先生自幼便研究易经,他的神秘莫测在于他所预测的有些事情,总会应验。
辰年十二月十七日申时,安乐先生与朋友在观赏梅花的时候,突然看见二只麻雀在一树枝上争斗,两鸟相继坠地。根据事物的动态,安乐先生用《易经》进行占测,因卦而得的易数即《梅花诗》。
看似平淡,但一百年后,人们再次咏读这首诗时,才发现,原来它不仅仅是首诗,更是预言:一则,自赵匡胤欺人孤儿寡母(柴氏)黄袍加身到崖山之战,正好三百一十九年(三百年来终一日);二则,靖康之乱,金人掳走徽、钦二帝囚于五国城(再见龙向北飞);三则,崖山之战,左丞相陆秀夫背负少帝投海自尽(长天碧水叹弥弥)。
奇哉,壮哉,悲哉!
时光蹉跎,流年似水。至元二十年,蒙人经营中原已多年。川南梅花山,此时天色向晚,夕阳初下。
从山坳里走来两个人:为首的中年汉子胡须劲张,坚如刺猬,此人双眉紧锁,口中不停念叨着。紧跟其后是一位青衣少年,肤如浅铜,眉宇之间不乏忧愁之色。
天高气爽,万物萧杀,正值悲秋时节。此刻山谷中更无他人,显得分外幽静,但听中年汉子在低声咏叹,他所咏叹的正是那首梅花诗。少年静静的听着,若有所思,却一知半解。
突然,一阵雁叫声传来。那少年抬头一看,头顶那雁群正在不断变换阵式,时而“一”字,时而“人”字,紊而不乱。少年放慢了脚步,或许好奇于被这阵式。
中年汉子见少年看得入神,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抬头望去,但见此时雁群与落日齐飞,场面甚为壮观。
中年汉子心有感触,眉稍又是一喜,道:“宗儿,你转过头来,让为师教你一招。”
少年看的入神,但一听见师父话语,他立马停住脚步,低下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师父。
但见那中年汉子从地上拾起一根枯草,胳膊一甩,将枯草向上一扔,只听嗖的一声,那稻草便如离弦的箭,嗡嗡做响。枯草划破苍穹,一下击中头雁,直挺挺地从头雁的胸脯下面穿了上去,那头雁便如断线风筝坠了下来。一见头雁被射落,那雁群也顿时大乱,大雁便四下散开,此时的天空乱成一片,象煮翻的粥来。
少年看得眼惊口呆,从师父出手,到雁落,也就是眨眼之间,真是叹为观止,他不由得踮起了脚。
少年心下感叹,师父的这一招出神入化,非夷所思。心想这莫不是师门绝技,便怯生生的道: “师父,您这绝世武功,能化腐朽为神气,让徒儿看得目瞪口呆。枯草能化曲为直,又能射出如箭。但徒儿想来想去还是不明白,这莫不是祖师爷的拈花功,还请师父明示。”
那汉子眼光一亮,接着拈了拈胡子,但他并没有急于回答,倒像是自斟自饮一般,喃喃自语: “拈花拈花,万物萧杀。十年可成,草木无它。”
那神态,仿佛是在拥抱久别重逢的朋友,又象是追怀往事。少年见他如痴似狂,心想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这时那汉子才回过神来,朗声道:“宗儿,你猜得不错,这正是咱祖师爷的看家本领——拈花功。”
“拈花功?怪不得从来没见师父用过。师父,你那根稻草虽轻,却入雁三分。”少年兴奋得涨红了脸,眼晴瞪得更大,道,“愚徒拾起这稻草,要是能直挺挺扔出去就不错了,哪能像您那样,如箭一般穿过大雁。”
“不急,不急。只要工夫深,铁杵磨成针。”汉子哈哈大笑,又不紧不慢道,“这世上再高深的武功,也就怕‘工夫’二字。
就拿刚才的拈花功说罢,当年你师祖被困洞口十余年,天天听见门洞前嘀水声,终有一天见证了水滴石穿。他老人家那时茅塞顿开,便开了咱们自然门,创了至一派。这拈花术是他老人家临终前,浸其一生心血,才琢磨出来。”
原来说这话的正是至一派现任掌门人,此人姓龙,双字九渊,为人仗义,江湖人称“龙二哥”。
他本人排行并不”二”,大抵是时人受《隋唐演义》单雄信单二哥的影响,“二哥”成了仗义代名问。这少年为其高足,姓万双字朝宗。
万朝宗蠢蠢欲动,心想:怪不得,咱门派叫至一派,又想起师父每日让他重复几个动作,好生枯燥。原来却如此良苦用心,面有愧色道:“师父,您教我每日扔石头,可为了练拈花功?”
“宗儿,你能想到这一点,也不枉为师刚才的说教。”龙九渊走近一步,摸了摸万朝宗的头,高兴地道,“开春以来,你能将拳头大石头扔到百米左右,已然是不小的进步,但最近一段时间一直突破不了百米。练武之人,言为心声,行为心表,我想你心里已有杂念,今日方才让你随我上山走走。”
到了此刻,那万朝宗这才明白师父今天为什么要来这儿,心下更是感激,低声道:“师父教训得是,徒儿愚昧。徒儿这些日子,投掷石头,只觉得每天总是没进步,着实松懈了不少。要不是师父您今天开导,徒儿只怕心有疑惑,拖后腿了。”
龙九渊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已起到了作用,便和善地道:“宗儿,这不是你的错。那杂念就像现在这山上的野狼,不能因为天晚了,看不见它了,就否定它的存在。”接着他又提高了嗓子,道:“自明日起,隔天逐渐增加石头重量,增强臂力: 减小石头大小,练习眼力。当你看虱子如同山丘般大,有举起九鼎之力之时,你就可以掷石如箭,学成拈花功第一层。”
万朝宗顿时激动起来,刚才师父的身手他也见过,想到自己不久就成为江湖高手,已经顿时一亮。
但这一亮又怎能逃过师父眼睛,汉子嘿嘿一笑:“练这一层少不得要三年呀。”
好似一盆冷水,万朝宗眼光顿时暗淡许多,他心想这样勤于苦练,三年才练得第一层,要练成拈花术只怕又是猴年马月了,便急冲冲道:“练了三年,这才到第一层啦。师父,要练到您这样境界,得又多少年?”
龙九渊见他心急的样子,便想磨磨他的性子,批评万朝宗道:“宗儿,武功二字,只能厚积薄发,切切不可急于求成。为师练了十多年才有今天,若是你要想练就拈花术,让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成箭矢,须再扔棉花,每日一万次,少不得也要十年。”
万朝宗被说得脸红耳赤,心想师父刚刚说完练武要水滴石穿,我怎么就这么猴急。可又想到自己将来也会和师父一样掷花如箭,这下彻底明白天下武功至简至恒,于是连忙称是。
龙九渊抬了抬头,又道:“宗儿,今日为师射了头雁,用的是擒王之术。当年武穆公大破蜈蚣山,一百人对八万人,用的正是这擒王之术。只待武穆公擒了那土匪头子,其它土匪便做鸟兽散了。
咸淳十年,元鞑子擒我恭帝,用的还是这擒王术。之后,江南民间虽然还在顽强抵抗,但因为大宋群龙无首,乱了章法。当年虽有文信公砥石而立,忠可照曰,义薄天,但最终究还是人心离散,回天乏力。”
原来,那南宋自临安弃守,恭帝赵昰被俘之后,事实上已告灭亡。虽然后来先后另立两王为皇帝,但因为那太皇太后在临安城破之时,早已下了懿旨,命令南方残部投降,更是冷了人气。况且,那南方除了张世杰的兵力,剩下的只是各地方军民自动组织的力量,这哪能抵挡得住元人的铁蹄呢?
万朝宗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小声道:“师父,你打小教我背‘先擒王’的诗,将来定会派上用处。”
龙九渊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也,凡事要多加琢磨,再尽力而为,就能事半功倍。”
万朝宗突然想起师父曾经讲过,天之涯,海之角,便蓦然问道:“师父,我记得百越之地,嶂霾四起,却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当年就沒有人想南下,避避元鞑子的锐气?”
一提到南迁这事,龙九渊更是满脸的悲愤: “奸臣误国,豺狼当道,前有贾似道,后有陈宜中。朝廷本来是正准备南下广汉,只可恨那陈贼宜中一拖再拖,错过了好多机会。等到鞑子围了临安城,一切可就晚了。”
万朝宗恍然大悟,道:“师父,徒儿明白了。原来我大宋亡国也是因为有一班乱臣贼子。”
龙九渊一脸的悲愤,道:“更有那贾似道不学无术却又工于心计。宋元开战那年,忽必烈率元军势如破竹。朝廷派贾似道支援鄂州,但是那贾似道胆小如鼠,私自代主求和。事也凑巧,正好当时元宪宗蒙哥去世,我们本来可以重兵追击,可惜贾似道称臣纳岁币,南宋也错过伐元最佳时机。
更可恶的是,那贾似道居然上表说自己已肃清元兵,骗取了战功,理宗认为贾似道有再造国家之功,让他位极人臣。他可好,处处利用皇帝信任,诛杀异己,排斥良才,造成抗元失利。更可恶的是,他后来封锁消息,导致襄阳沦陷,皇帝这才知道真相,郑虎臣杀了那狗贼。宗儿,这也是大宋的劫数。”
万朝宗听得入神,心想果然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仓稻,便怯怯问了一句:“师父,那信国公不是后来在漳州起兵吗?”
龙九渊摇了摇头,无可奈何道:“信国公受任于危难之际,此时大厦已倾,君臣皆居无定所,元气大伤啊。复兴,复兴又谈何容易啊。”
接着,龙九渊给万朝宗讲起那宋末三杰如何英勇忠贞,最后个个为国捐躯。直听得那万朝宗心中万分悲切,万朝宗想到忠奸自有人分辨,善恶更有天知道,不由说了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龙九渊一听这句诗,眼睛也一亮,便道:“这是信国公的诗句,宗儿你将这首诗好好背给我听。”
万朝宗便高声道来: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龙九渊道:“那文信公历经磨难,只为我大宋江山。当初蒙古起兵攻打南宋,兵临城下时,南宋朝廷下令各地 ‘ 勤王’,文信公变卖家产、组织义军抗元,兵败后奉命出使元营议和。后历经万险,才从蒙古大营逃脱,他一行南下,随从伤亡殆尽,最后才逃到福州,与签书枢密院事张世杰、礼部侍郎陆秀夫拥立益王赵昰为帝,聚兵抗元。”
沉默了了片刻,他又道:“我至一派多次受宋皇礼遇之恩,崖山之役,原当为国尽忠,共赴国难。但太师父有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于是隐逸民间,以图将来能造福黎民。兵荒马乱之际,我至一派退隐江湖为的是择时而出。宗儿,这些事我都告诉了你,你今后更要勤于武功,将来好驱除鞑虏,造福百姓。”
说着说着,不知不觉那太阳已经下山,二人这才准备下山。刚走了三四步,突然听见山下喊杀声大作,龙九渊心下一惊,连忙又往山顶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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