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各有各的心情。
跟快嘴刘争了一阵,江二叔心里的火气还没有完全平息,阴沉着脸,闷着头赶他的车。
快嘴刘心里轻松,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幸灾乐祸,她有十足的把握要看到江二叔那难堪的表情,因为刚才她还见过林大夫,江二叔却信口雌黄的说林大夫昨天晚上过世了,等一会到了家,林秋生要是见到自己的父亲还活得好好的,看江二叔怎么下得了台。因此快嘴刘时不时的看下江二叔,心里说:“江二哥,等到了家要是林大夫安好我看你怎么办!你是坏了哪根筋说出这些话呀?”
林秋生的心情就复杂化了。他在沉思着:快嘴刘是个性格直爽,有一句说一句,喜欢直来直去,是一个言行一致,办事实实在在的女人。而江二叔人忠实可靠,是老者三叔公最信得过的人,也是大家最信得过的人,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开江二叔。然而今天他们两人说的话就相互矛盾,一个说林安大夫昨天晚上亥时三刻去世,一个却说刚才还见过林安大夫,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他们怎么会说出不一样的话呢?他们干嘛要这么说呢?这些问题弄得林秋生心里乱糟糟,像一团乱麻。直到江二叔拉着嗓子“吁!——”地一声,马车回到西瓜湾,在林大夫的家门前停下,林秋生才从迷茫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眼前林大夫的家里里外外来了很多人,大家见江二叔把林秋生接了回来,几个人急忙走上前,扶着林秋生下了马车,叫林秋生节哀。
按照西瓜湾的风俗,人死之后是不能停留尸体在外面的,需要马上入棺。因为林大夫在村子里深受大家尊敬,所以老者三叔公把自己百年之后用的那座红木棺材将林安大夫昨天晚上入棺了。
而这时的快嘴刘却傻了眼。刚才自己明明在镇上遇到过林大夫,当时林大夫背着个药箱子,说是去天河村给黄石他娘看病。当时快嘴刘还跟林大夫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林大夫还特别的叮嘱她千万要转告他的儿子林秋生别把床铺烧了。快嘴刘答应他一定把这件事转告林秋生。当时林大夫走了几步又叫住快嘴刘:“快嘴刘啊,你千万记住啊,千万别忘记啊!”
快嘴刘大大咧咧的笑着说:“记得记得,林大夫你托付的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呢,见到林少爷我立马跟他说,你放心的去给黄石他娘看病吧。”
林大夫对快嘴刘笑了笑,这才放心的向黄石家里走去。
然而眼前林大夫的屋里却摆着一副红木大棺材。刚才江二叔说的话是真的,千真万确的,林大夫在昨天晚上亥时三刻就去世了,凌晨丑时入的棺。快嘴刘这时才觉得刚才自己是活见鬼了!
这时她回想起来,好像当时林大夫跟她说话的时候嘴唇是没有动的,眼神是呆板的,似乎还时不时的从眼睛里闪出绿光,林大夫离开的那一刻没有一点声音,飘飘然然像一阵轻风。原来那是林大夫的鬼魂啊!这件事让快嘴刘顿时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脸色唰的一下几乎像一张白纸那么苍白。活见鬼了,这种倒霉透顶的晦气事让她碰上了。
“我说快嘴刘你是怎么啦?你不是硬跟我扛杆自己刚才在镇上见过林大夫嘛。”江二叔见快嘴刘浑身上下直打哆嗦,望着她说道。
“怎怎么会会是这样啊?刚才刚才我明明在镇上遇到过林大夫的!他托付我的事,我” 快嘴刘结结巴巴的说到这,突然向林安大夫的灵柩走过去,给林安大夫鞠了三下躬,口中喃喃的念道:“林大夫,你托付我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你的灵魂安心的升天吧!”
老者三叔公一旁说道:“林大夫的灵魂已经升极乐世界了。”
江二叔的媳妇江二婶子这时朝快嘴刘走过来:“快嘴刘你才回来啊,刚才老者三叔公说怎么没见到你,问你家徐桂才晓得你昨天晚上去了镇上办事情。事情办好了吗?”
“办,办好了。”快嘴刘很惶恐,心还在慌跳不停。
“快嘴刘,你是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江二婶子又问道。
快嘴刘努力地克制着内心的恐惧,望下江二婶子:“没没什么。可能是坐了马车有点不舒服吧。”
江二婶子不知道快嘴刘在镇上见鬼之事,笑着对快嘴刘说:“不舒服你休息吧,反正这里的事情不多了,有我们做就行。”说毕,江二婶子忙事情去了。
快嘴刘的男人徐桂走到快嘴刘身边问道:“你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病了?”
“没事,不要管我,你去忙你的吧。”快嘴刘低沉的说道。
“嗯。没事我就去忙我的了。”徐桂点下头,忙他的去了。
这时候天河村的黄石来了。
快嘴刘急忙向黄石走过去,跟黄石说起刚才在镇上看到林大夫的奇怪事。
黄石沉思一会说:“快嘴刘,今天早上我也遇到点奇怪事啊。”
“是林大夫的鬼魂去给你娘看病吗?”快嘴刘一脸惊奇的神情。
黄石说:“也许是吧。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林大夫背着个药箱子走到我娘面前问道,黄石他娘你心口是不是很痛啊?”我娘回答说:“我的心口确实很痛。”林大夫马上给我娘扎了几针。然后对我笑了笑说:“没事了,你娘不会落下病根的。”这时候我醒来了,睁开眼睛一看天已大亮,原来自己是做了个梦。可是没想到,不一会就听人说林大夫昨天晚上去世了。快嘴刘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啊,黄石,不说了,我差点就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呢。”快嘴刘急忙跑去找到林秋生了。
林秋生在他父亲的房间里。眼前,房间里面的东西原原本本的一样都没有动过。其实他父亲的房间里面布置的很简陋,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桌椅,除此之外就剩下一大堆的书了。当然没有老者三叔公的允许谁都不敢随便去碰林秋生父亲的东西的。
触景生情吧,往事一下子又浮现在林秋生的脑海中:前几天,林秋生回家过中秋团圆节,他就是跟他的老父亲睡在面前这张床上。 其实林秋生难得回家一次,因为医院里缺少医生和护士,说是每天工作八小时,其实还得经常加班,而且没有什么礼拜日,只有做不完的工作。因此每次回家,他都要陪着他的老父亲好好地聊一个通宵的话。
他父亲总是对他说:“秋生啊,你一个人在外面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免得让我为你担心啊!”
林秋生笑下说:“老爸,秋生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你尽管放心吧。其实让我不放心的却是你,你一个人在家,我这个做儿子的又不在你身边,要是老爸有哪里不舒服的话我也不知道。再说老爸一个人在屋也很寂寞的。”
林安大夫说道:“老爸在家不会有事,老爸是医生,医生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吗?秋生啊只要你在外面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老爸在家就安心了。其实村子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对老爸都十分的热情,老爸很开心的,不会感到寂寞。”
父亲总是担心着他,总是把他当成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怕他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担心他在外面被人欺负,因为他的性格很内向,胆子又小。
前几个晚上林秋生还陪着父亲在这张床上整整聊了一个通宵,然而想不到的是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在这张床上陪着父亲睡上一觉,聊一个通宵了。真让他后悔,真让他痛心,之前他怎么不千方百计的请些假回来多陪陪自己的父亲呢?
记得很小的时候,见到小伙伴们都有母亲的疼爱,有一天他问父亲,他总是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自己的母亲去哪里了。他的父亲愣住了,好久他的父亲才说,他的母亲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母亲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林秋生仰着脸望着父亲。
很久一阵他的父亲才低沉的说了一声:“等你母亲办完了她的事她就会回来了。”
他天天盼着母亲快点回来,等啊等啊,一年一年的过去了,可是总是没有见到母亲回来。
后来林秋生上学了,再后来他才明白自己的母亲已经死去了,不在人世了。林秋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他的父亲只是对他说,他的母亲是一个很善良,很漂亮的女人。
想着这些往事,林秋生的泪水不停地流,因为他没有尽到做儿子的孝心父亲就永远离开他了。他后悔自己没有守护在父亲身边。
“林少爷,你赶紧看看林大夫藏在床铺里面的东西吧,他说很重要的。”快嘴刘这时走进房间打断了林秋生的沉思。
“哦。”林秋生抹去脸上的泪水。
“林少爷你别太难过,这人死不能复生。”
“嗯!”林秋生点下头,然后搬开床上的东西,床铺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接着他取下一根蚊帐竹,两头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
“有东西吗?”快嘴刘一旁问道。
林秋生摇了摇头:“没有。”
快嘴刘自然是不会怀疑刚才林大夫在镇上跟她说的那番话,她也拿起那根蚊帐竹看了又看,确实里面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林少爷你再看看另外一根怎样,林大夫说他把很重要的东西藏在床铺里面的。”快嘴刘有点着急,催促林秋生再看另外一根蚊帐竹。
林秋生取下另外一根蚊帐竹,看了又看,依然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快嘴刘望着林秋生。
林秋生点下头:“嗯。”
“怎么会没有呢,林少爷你再仔细地找。”快嘴刘焦急了。她帮林秋生把床铺上面的东西重新抖了一遍。可是依然没有发现什么。“这就奇怪啦,林大夫明明说过他把很重要的东西藏在床铺里面的。”
“床铺里面?”林秋生这时突然有点醒悟,他开始用手指敲击着床铺,当敲击到枕下的地方时,声音有些不对,似乎里面是空的。撬开一块木板,床铺里面确实藏着东西。
这时快嘴刘叫了起来:“是不是啊,林大夫说过他藏着很重要的东西在床铺里。林少爷你赶紧看看这东西是不是挺重要?”
林秋生一看,里面藏着的是秦家大院的房契跟很多的地契,还有一封书信。林秋生认得信确实是他的父亲林安的字迹。在这封信里林安大夫告诉自己的儿子林秋生其实他不是他的亲身父亲,他的亲身父亲叫秦山。
“林少爷,这件东西真的很重要吗?”快嘴刘焦急的问道。
林秋生看完了他父亲林安大夫留给他的这封信的时候他傻了,按信上说他真的是秦山的儿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少爷你是怎么啦?”快嘴刘见林秋生傻乎乎的,又问道。
林秋生喃喃道:“昨天晚上的梦,昨天晚上的梦,”
“什么昨天晚上的梦呀?”快嘴刘莫名其妙,“我是问你,这些东西重不重要?”
林秋生喃喃道:“我不知道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些东西,这些东西”
这时老者三叔公走了进来。
快嘴刘对老者三叔公说道:“三叔公你看,林少爷是怎么啦?看了林大夫这些东西就傻乎乎的了。”
老者三叔公拿着那封信看了一遍,又看了看那些房契跟地契,正要说话的时候,吊孝堂前便传报说:“尼姑庵的进贤师傅到。”
尼姑庵的进贤师傅来到灵堂,上了一炷香,默默地在林安大夫的灵柩前站了一会,然后合掌轻声的念叨:“朱开,你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你安心的去吧,桂珍在那边等着你,进贤愿你们在那边过得开心、快乐!”
“马桂花,原来你早就知道林大夫是朱开?”快嘴刘跑了过来,抓住进贤师傅的手叫了起来,“我早就怀疑林大夫是朱开,原来果然是真的啊!”
“女施主,这里没有马桂花,只有进贤。”
“马桂花你”
“女施主,我说了,这里只有进贤,没有马桂花。”
“马桂花,其实当年我并不知道林安大夫是你的姐夫朱开,我也是为你好。没想到你是为了这件事遁入空门。现在我真后悔当初把你介绍给林安大夫。”
进贤师傅合掌道:“女施主,这人生有定数,死有定数,情有定数,缘也有定数,进贤无怨无悔!”
进贤师傅说毕,转身向外走去。
“桂花姨!——”
身后传来林秋生的叫声,那声音带着凄凉、痛苦和悲伤。进贤师傅停止脚步,慢慢地转回身来,她的眼睛模糊了,挂满了泪花,泪水从她那清白无血色的脸直往下掉。进贤师傅一步一步的走到林秋生面前:“孩子,节哀吧。这人生有定数,死有定数,情有定数,缘也有定数。”
进贤师傅转身离去了。
“桂花姨!——”林秋生泣不成声。
这时老者三叔公喃喃道:“啊,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西瓜湾所有的谜都揭开了,原来断阴阳,南山老道,西瓜湾闹鬼等等等等,都是朱开的杰作啊!”
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原来林安大夫就是二十年前突然在西瓜湾消失的朱开朱大夫啊!
这时吊孝堂外面又报:“刘四到!”
刘四迈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进吊孝堂。刘四的到来又让大家惊讶。因为刘四原先是秦家的管家,他在二十年前就患了中风症一直瘫在床上没有出过门,今天他突然走进吊孝堂能不让大家惊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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