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哪儿懂得什么爱恨情愁。
弈玄盘坐在自己的蒲团上，不怀好意的眼神看着慢慢走进来的慕子煜。
“姐姐给我送了件衣服。”
对慕子煜来说，雅儿姐即是姐姐，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更是他在这枯燥无聊的玄天门中唯一的朋友。
慕子煜三岁的时候雅儿开始修炼，弈玄每天都在慕子煜面前夸赞雅儿怎么怎么不得了，怎么怎么可爱。
而弈玄对慕子煜却是爱搭不理，每天定时给他口饭吃，给他碗水喝，确保他不会死之外基本都是雅儿在照顾慕子煜。
五岁的时候，慕子煜勉强懂事了，弈玄更是变本加厉。
时不时的刁难，时不时的冷落，更是让慕子煜从心里有了阴影。
长时间没有与外人接触，让慕子煜变得内向起来，动辄就是几个月的炼丹生火，更是让慕子煜变得有些痴痴呆呆。
八岁的时候，雅儿踏入了破法境，更是备受弈玄宠爱。
看着在万般宠爱中长大的雅儿，又想到自己遭受的待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慕子煜逐渐有些自卑起来。
当然，这也免不了弈玄在背后时不时的打击一下慕子煜。
十岁的时候，弈玄更是把话说开了。
“我不喜欢你，你能活下来都是因为雅儿，等到你成年，就滚出玄天门吧。”
慕子煜只是听着，淡淡点点头，继续扇动手中蒲扇，让炉中火焰更加旺盛。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林筱雅对慕子煜来说成了一种折磨。
从那之后，他害怕看见林筱雅，害怕听到关于她的一切。
可弈玄整日将她挂在嘴边，时不时夸奖几句雅儿的同时又对慕子煜一阵冷嘲热讽。
八年的时光是如此的漫长，如今还剩六年，慕子煜已经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雪地中那一卦，弈玄清楚的看清了慕子煜和雅儿之间的缘分，两人注定在一起。
慕子煜的一切都与雅儿挂钩，这是她和他的命。
可是弈玄不信命，也许弈玄也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魔障中，不信命，成为了他的心魔。
所以他要改变这一切。
轻轻一抬手，慕子煜手中的东西就飞向了弈玄。
那是一件衣服，弈玄摊开来看了看，嗤笑一声，那件做工精美，布料上乘的月白色道服就飞向炉中，灰飞烟灭。
慕子煜只是看着，火光在他眼中跳动，眼神却没有一丝波动。
可能在他心里也觉得自己不配穿上雅姐做的衣服吧。
缓缓闭上眼睛，弈玄继续开始冥想，慕子煜也回到炉边，死死盯着那堆火焰。
火焰中，仿佛有一道人影正穿着那件月白色的道袍，在跳动的火焰中翩翩起舞。
慕子煜不会修炼，弈玄也不准他修炼。
虽然是在玄天门中炽手可热的炼丹房中，十二年来慕子煜却什么都不会，除了生火。
炉中火焰已然熄灭，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弈玄睁开眼，有些危险的眼神看向慕子煜。
“火熄了。”
仿若未闻，慕子煜一时有些恍惚起来。
“这炉药也废了。”
揭开炉鼎，还未凝聚成形的丹药被弈玄丢在一旁，他走到慕子煜身边，踢了他一脚。
“真是个废物，生火都生不好。”
紧接着，他的眼神突然凝重起来，看向慕子煜手中正拿着的那片残存布料。
他正仔细摩挲着，好像通过它，能够感受到某人的心意一般。
弈玄的脸颊不自觉的抽搐起来，抬手欲打，却被他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是了是了，物极必反。不能这样，不能将他逼迫太紧。
他嘴角动了动，仿佛在笑。
“慕子煜，给你一年大假，你且去吧。”
让他去吧，让他仔细去看看，自己是多么的卑微，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弈玄伸出手来，在慕子煜背后点了几下，速度极快，肉眼不可见。
封住他的玄脉，就算他能够感知到灵气，也无法吸收。
回到蒲团前坐下，慕子煜只是默默点头，悄声退了出去。
弈玄闭上眼睛，呼吸都好像停止了。
一直走出弈玄的院子，慕子煜才仿佛惊醒过来一样，他抬头看看天，已经是夕阳西下，夜晚快要来了。
将手中布料揣入自己怀中，放在自己心口处，慕子煜突然笑了起来。
单纯只是因为有了一年大假，不用守在那枯燥的丹房中，不用看到弈玄那死了妈一样的脸色，十二岁的少年，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
如同那刚刚破土而出的秧苗，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它想要成长的想法。
虽然到最后它可能长成稗子。
走出院落，世界一下子开阔起来，远处的山峰后，一轮新月已然探出头来，正躲在后，悄悄看着慕子煜。
往前走是玄天门的道场，是弟子们日常修炼所在，慕子煜是没有资格去的。
右边是弟子和仆役居住的场所，慕子煜也不会去，他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现在唯一的去处，只有后山深处。
那是突破境界时弟子们的闭关所在，但是慕子煜也只能到山脚下，山上他是绝对不允许上去的。
走过小桥，因为天色已晚，后山里也时不时会有灵兽出没，一般修为不高的弟子很少在夜晚来到后山附近。
而慕子煜不同，他的家就在这儿。
对玄天门的弟子来说，慕子煜是神秘的。
偶然去炼丹房取药时，总能看见他坐在炉边，门中多有传言，慕子煜是师尊的秘传弟子，专心修行丹药一道。
除了在炼丹房见到他，也只能在后山见到他一两次。
也有好奇的弟子跟随过他，但无奈慕子煜每次出现都是在夜晚，因为担心山中灵兽伤人，也不敢跟的太远，久而久之，慕子煜倒成了一个修为高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虽然他才十二岁。
不过修士一旦进入破法境，身体的成长变化就会缓慢下来，寿命也会大大增加，光看相貌可无法判断出一个修士的真实年纪。
当然了，这些传言也少不了弈玄的推波助澜，在他的打算中，当这些神秘的面纱被揭开，真实的慕子煜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少不了又是一次打击。
慕子煜不止一次想过：既然门主这么讨厌自己，为什么不一刀杀了自己呢？
但他从未想过离开。弈玄对他来说，依旧是无比重要的人。
罢了，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呢。
身边已然是流萤飞舞，虽然天色没有完全暗淡下去，但是走在山脚下那遮天蔽日的树林中还是伸手不见五指。
周围那些点点光亮反而让慕子煜觉得周围越发黑暗了。
很长一段路，已然出了玄天门的范围，走入了深山之中，慕子煜还是没有停，直到耳边传来了水声，慕子煜有些僵硬的脸色才缓和下来。
天有明月，璀璨如华，月华散如水，水如凝碧玉，碧玉而天成，清响亦可闻。
山间的溪水流下汇入这藏在深山的碧泉里，宛如仙境小湖一般。
泉水清澈见底，其中却不见有任何鱼儿游动。
慕子煜的家就在湖中央的小岛上，这是林筱雅和慕子煜共同的家，也是只属于他们的秘密基地。
水中有一条岩石搭建而成的小路，水刚刚好没过石头，却不至于打湿鞋底，踏波而行，在旁人看来，慕子煜就如同走在水面上一样。
在弈玄看不见的地方，其实藏着慕子煜和雅儿很多的秘密。
屋里很空，很简陋，除了一张占据一半空间的床，一张短腿小方桌之外再无他物。
盘膝坐在床上，月光透过床前的窗户照进来，慕子煜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白色朦胧之中。
门主依旧封住了自己的玄脉，慕子煜能够清楚感受到背后有七处地方正在隐隐作痛。
他认真感受着天地中无处不在的灵气，感受着它们的气息，感受着它们穿过自己身体的流动，哪怕自己无法真正吸收它们。
他在熟悉着，在体内模拟着灵气的流动，背后的疼痛时不时搅乱他的心神，打乱他的思绪，慕子煜一直坚持着，直到一个时辰后，背后的疼痛越发强烈，如同火烧炭炙。
满头大汗睁开眼睛，慕子煜喘着粗气，静静等待着背后疼痛缓解。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盘旋端坐，按照雅姐所说的，收敛心神，放空一切，于梦中进行冥想。
人有识海，识海有光。光芒之处便是灵魂所在。
慕子煜接触不到，哪怕是雅姐的心法，慕子煜那薄弱的意识也只能到达自己识海边缘。
如何沉入其中，如何将这微弱的意识转化成灵魂，还没有破法境的慕子煜更是一无所知。
围绕着识海，没有形体的意识绕着识海行走了几遍，每当踏入其中，慕子煜都会突然从冥想中退出来，来来回回反复几次之后，意识终于能够勉强踏上识海。
正欲向前，慕子煜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将自己的向后扯去，猛然惊醒，慕子煜才发觉是有人正在叩门。
慕子煜想不出门外能是什么，知道这里的人只有两个，湖的一圈都被雅姐设下了阵法。难道是误打误撞闯过来的野兽吗？
可是那紧促均匀的叩击声不像是野兽能用身子撞出来的啊。
踌躇之间，门外传来了呼救的声音。
“有人吗？救命！救命！”
是人。
慕子煜分辨的清楚，那绝对不是山中能擅人言的妖物。
急忙推开门，那人便一头栽进慕子煜怀中，死死抓住慕子煜的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慕子煜没空看他，只因为那岸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一群巨狼。
绿油油的眼睛，犹如夜中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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