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坐在春风楼上,陪着他等待的还有两个小弟。
陈二是这条街上的恶霸,当地人遇到他从来没有不绕道走的,生怕他找上自己的麻烦。
今天春风楼新来了一个琴女,据说很有姿色,会在晚上露面,作为这儿的常客,陈二可不能错过这个凑热闹的机会,一早便来挑了个前排的好位置。
春风楼是这附近有名的娱乐场所,这里有酒,有肉,还有女人。每天晚上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笙歌缭绕经久不绝,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形形的人物,有豪绅权贵,有纨绔浪子,有落魄书生,也有名门高士。
这里本就是个大熔炉。
他正无聊之际,只见楼下大门处走进两个面容俊美的男子,看起来倒不是常客,这本没什么异常的,陈二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烦躁,越看越觉得心乱,可能是这两人身上的气质和风度将他彻底压垮了,场内的人大都向二人多看了几眼,这让他有些嫉妒了,陈二虽然有些金钱和势力,到底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角色。
有句很出名的话说过,人越缺什么,就越想在人前表现什么。陈二已下定决心要找上这二人的麻烦,让他们在众人面前出点丑,从而将别人的注意夺回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强龙不压地头蛇,毕竟这里算是他的地盘,他的心胸不允许其他人在这里出风头。
陈二正思考之时,二人已来到了二楼,挑了一张前排角落的位置坐下,看样子应该也是为琴女而来。这下可怨不了我了,是你们自己触到我霉头上的,陈二暗道。
他拿起刀,叫上两个小弟,走向二人所坐的位置,三打二,没有理由输的,随便找个由头就可以教训他们,这对一个无赖来说不是难事。
走到近前,陈二突然看见两人手中所拿之剑,不禁一怔,这两把剑看上去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剑和人一样,每把剑都有每把剑独一无二的气质,陈二算不上是一个懂剑的人,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看出了这两把剑的不寻常,尤其是那个看上去更年轻一点的人手中的银白色长剑,光是露在外面的剑柄和剑鞘就让他不住地心惊,这二人的剑绝不像普通的走江湖人所配之剑。
这就像是将一个文盲扔进书堆一样,尽管他不认字,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哪些书是本国的文字,哪些书是异国的文字。
难道这两人果真不一般?陈二有些发怵了,离这里最近的大帮派只有北面山上的剑宗,莫非这两人是剑宗的弟子,若真是的话,那还是不要惹他们为好。
能在一群鸡中做到鸡头的程度,陈二并不是完全没有脑子的人。
他已想退回原处。
很不幸,走到这个位置,二人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三个。
更不幸的是,陈二猜对了,这两人正是剑宗下来的,游玩了一天的郑枫和谭城。
看着手拿弯刀,站着原地不动的三人,郑枫疑惑地问道:“兄台有什么指教吗?”
陈二脑袋一转,问道:“二位可是剑宗中人?”
郑枫道:“是的。”
陈二笑道:“我们三人是这家酒楼请来的打手,负责维持这里的秩序,小弟对剑宗仰慕已久,二位在此若有什么需求,尽管和我们说就是,我们三人就坐在那个角落的位置。”说完,向郑枫指了下自己的座位。
郑枫笑道:“如此就多谢了。”
陈二道:“不必客气。”随后转身,向两个小弟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跟着陈二灰溜溜的走了。
陈二走后,郑枫向谭城问道:“兄弟,你看这三人是什么来路?”
谭城道:“他们不是说自己是酒楼的人吗,难道不是?”
郑枫摇头道:“不像,哪有亮着刀和人打招呼的?我看他们多半是这附近的小混混,想来找咱们麻烦的。”
谭城道:“那他们为什么突然改口了?”
郑枫努了努嘴,道:“怕是走到近前看到了你那把白风剑,吓得改口了。”
谭城还想问问为什么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剑便改口了,郑枫已经岔开了话题,“几个小喽啰而已,别理他们了,兄弟,知道今天晚上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不知道。”
“这春风楼新来了一个琴女,就在今天晚上亮相,据说这女子琴技高超,不可不听啊。春风楼为她可做足了噱头,提前十几天便放出了消息,看着吧,今晚慕名而来的人绝不会少。”
谭城脸上犯了难,“可是陈盈姐明明……明明不让咱们乱跑的,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山上吧。”
郑枫道:“我们这可不是乱跑,这叫欣赏音乐,懂吗?”
谭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郑枫满意的笑了,果然如郑枫所言,没过多久人便多了起来,座位都坐满了就只能站着,春风楼占地面积算很大的了,来的晚的却连二楼都挤不上来,只能挤在楼梯口,跷着脚向里瞧。二楼之上的围栏旁更是早站满了人,居高临下视野倒也很不错。
一时人声鼎沸,其中多有抱怨之声,乱哄哄一片全无秩序。前台走出一个春风楼的男子,扯着嗓子喊了好几遍也没能让众人安静下来。无奈之下,竟从后台搬出一个大铜锣,只听“咣”的一声,震耳欲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看向台上,台上之人清了清嗓子,喊道:“大家稍安勿躁,君姑娘马上便出场,还请大家保持安静。”
他说完这话人群又再次混乱起来,这些人确实是有很多为了聆听妙音而来,更多的人却是单纯为了凑个热闹,看看这琴师长的漂不漂亮。
郑枫皱了皱眉,他想到了人会很多,却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这春风楼为了营造声势倒是来者不拒,如此鱼龙混杂,俗人群集,哪还有心情玩乐了?
郑枫会有如此想法实乃人之常情,然而事实却向他证明,他的忧虑是完全多余的。
“嗡”的一声钟鸣响起,不知从何处而来,声波越过众人,将声音完全压了下去,钟声绵延不绝,打消了人群说话的欲念,直至众人不再发声之时方才停止。
钟声停止之刻,台上的后墙向两侧退去,原来这是一个密室,向里看去,一片黑蒙蒙的看不清楚,只能看到近处,黑暗中走出两个粉色衣服的侍女,抬着一张黑色的琴,轻轻放在了台上,随即离去。
郑枫看到此琴,面容一惊,谭城看他脸色不对,刚想问问怎么回事,还未等问,同在前排的一个老者已忍不住惊呼:“这……这是‘雁尾’!”
郑枫看向老者,目光中多了几分赞许之意,谭城忙问道:“‘雁尾’是什么,我只听说过‘焦尾’,这‘雁尾’莫非是仿‘焦尾’而做?”
郑枫笑道:“公子不通琴乐之道,有所不知,‘雁尾’的历史可比‘焦尾’更长,只不过‘焦尾’更加著名,因而后人只知‘焦尾’而不知‘雁尾’。”
“那是为何呢?”
“‘焦尾’乃东汉蔡邕所制,所以流传后世者,全因《后汉书》记载而已。”郑枫说到琴,兴致就提了上来,“而‘雁尾’乃汉惠帝刘盈为张皇后所制,以此表现其愧疚之意,据说琴成之时天地都为惠帝纯情之心动容,大雨连绵三日不绝,此事无论正史野史全无记载,是以知之者甚少。这老儿竟知此琴,倒是有几分见识。”
郑枫的声音不大,坐在前排的人刚好能听到,都忍不住笑了两声,那老者听着郑枫的解说,初时不住微笑点头,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脸色一变,到底忍住了没有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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