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老罗将小俊豪残忍碎尸的那晚,面如死灰的赵小草瘫坐在地上,口中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贝贝”这个名字。
我当初以为她尚存良知,毕竟刘俊豪是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又含辛茹苦养大的亲生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她一介女流之辈?
现在真相终于大白!
可是如此灭绝人性的真相,怎能不让我感觉到愤恨与恐惧?
赵小草与刘海涯共生之子名为:刘俊豪;而令赵小草曾经至死不能相忘的“贝贝”,则是被她一直豢养在家狗的名字。
所以,江南大学财经系的阿豪,是给一条狗作了枉死替身。
可悲吗?可笑吗?为什么我只能感受到一种悲凉的可耻心!我不想去谴责什么,也缺少一颗愤世嫉俗的心,更加没有“有朝一日剑在手,杀遍天下负心狗”的鸿鹄志气。
本人一介道匹,苟存于柳南,不求闻达于显者。恩师不以我卑鄙,悉心照拂,才免遭襁褓之灾。道匹不才,余生愿效犬马,以报恩师续命天德。
不悲不躁,苟且活着。甚好!
我承认,在见识过赵小草的可怖行径后,她的所作所为彻底刷新了我的三观挑战了我的底线。
她,真的不配做一个人,不配当一个孩子的母亲。
心惑已解,我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不消刘父下逐客令,我自觉起身告辞。
下了楼,烈日当空,一片皎阳穿透密密层层的茂密绿叶,打落在地上显出斑驳阴影。
我立在石灰抹的阶梯上,享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蒸腾热浪,希望它能帮我驱逐走内心的晦暗。
我希望自己还是原来那个少年,从未没有过一丝丝改变,面对再多艰险不曾退却,种在心中的信念也不曾改变。
生活还要继续,未来依旧是光芒万丈!
走出小区,我尽量靠着小区围墙边向前走着,从墙内垂落出来的嫩绿枝条,正好可以给我充当遮阳的掩体。
顺着这条路往西的方向,我大约走了十几分钟,在一条三岔口的位置我径直选了紧靠右手的那一条快步跑了进去。很快,一条街道两旁基本上都和卖殡葬材料有关的白事街出现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眯起眼睛四处睃巡了一圈,发现这条街上百分之九十五的店家都是在经营跟白事相关的买卖,那剩下的百分之五,其实严格来讲也算是跟白事沾点边。
两三家算命馆、阴事店和整条街唯一的便利店。
我初来乍到,自然不敢贸然前往哪一家门店置办我接下来所需要的东西。
关于“白事”这一行业,往大了讲关乎一个家族从今往后的兴衰成败;往小了说它代表的是一个人死后的尊严与荣耀。
君不见,古代封建君主一旦君临天下,着手处理的头等大事便是不惜耗费钱财人力动工修建自己死后的陵寝。那是因为他们相信在他们死后灵魂会前往另外一个世界继续生活,而在生前他们已经享有绝对至高无上的权力,是以他们想把生前的权力荣耀延续到死后。
我们身为万物之首,在世上辛苦走一遭,所重者无非两件事:生与死!
出生之时之地之父母既然我们无法选择,
那么就只能退而求次,以墓葬之格局方位改变“死数”,来影响自己下一世的“命数”和子孙后代的富贵。
墓茔者,人之大事,兴衰之地,风水之道,不可不察也!
因为我现在要办的这件事情事关我和长生接下来的生死存亡,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先慢蹭蹭的晃悠到街中心那家唯一的便利店内,掏钱买了瓶脉动仰头灌了两口。当一股冰凉的爽透感顺着嗓子眼直到我的胃壁,这才感觉出灵魂的存在。
这家便利店的老板是一位年近四十的秃顶男人,四方的大脸庞上布满了年轻时生过痤疮遗留后的深坑。不过身材看起来很魁梧,一双贼眉鼠眼时刻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他颇为悠然自在的斜身倚靠着门板,双手十指交叉窝在小腹前,掌心内,向上托着一白瓷茶缸子。
我连着一口气喝完一整瓶脉动,这是多年养成的积习,只要每次喝的是瓶装水,都会一饮而尽。
望着店内琳琅满目的货品,我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拣选了几根王中王火腿肠拆开包装袋充饥。现在已经快下午一点了,也不知道长生在家吃饭没有。
结完账,那老板又好整以暇的倚着门,阖上双目嘴中开始哼起抑扬顿挫的戏腔:“我主爷起义在芒砀,拔剑斩蛇天下扬。遵奉王约圣旨降,两路分兵进咸阳……”
我不懂京戏,但是听着顺耳,别说还真就韵味十足。听着怪好听!
“大哥,您唱的这是?”我抽出一根香烟,没话找话的问了一声。
在华夏,论道交友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是在男人之间,一壶老酒一支香烟足以淘汰一切俗套。男人之间的感情,往往是最浅白也是最离谱的。
老板睁开眼,伸手接过香烟,然后拿着香烟放在鼻前似乎很费劲的嗅了嗅。最后才一脸满足感的笑呵呵跟我解释道:“对不住兄弟,我家里那位鼻子灵,要是被她知道我在外面背着她抽烟的话,估计老哥我回去又得跪搓衣板。”
我顿感好笑。但是转念一想,怕老婆似乎也算华夏已婚男人的通病,都说“人到中年不得已,公司老板家中妻”,眼前这位大哥长得一脸凶相,怎么瞅都不像是那种会怕老婆的人。
不过说实在话,在这世上,哪里会有得“妻管严”的男人。什么怕不怕的,夫妻之间若想要长长久久的待在一起生活下去,除了相互尊重互相体谅,别无二法。
所有的“怕”,都体现在“爱”的宽容上。
“我刚才唱的是《萧何月下追韩信》。”他将烟夹在右耳朵上,接着捧着白瓷茶缸子抿了一小口。很快从一张扑克脸上泛起一个心满意足笑容,连带着两道粗浓的眉毛也跟着跳起了舞:“怎么,兄弟也喜欢听京剧?” 、
我霎时间变得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他才能不牵连到这种和谐的气氛。说喜欢吧,万一他要是追问我之前听过那些曲目,我不就彻底露馅儿了。可是要说不喜欢,也算违心之言。就刚才老板咿咿呀呀哼唱的这几句,唱腔跌宕起伏不说,曲调也显得那么婉转优美,可比当下那些个情情爱爱缠绵悱恻的流行音乐听起来得劲儿多了。
思来想去,不懂装懂我不懂,可是装傻充愣我绝对拿手啊。于是,我十分从容淡定的点点头:“嗯。怪只怪老哥的唱功深厚,要说真没有个八年十年的的浸淫,我估摸着……”
“兄弟有事儿吧?”还未等我一通马屁拍完。只见那店老板又重新头枕着门板,半眯着双眼,笑呵呵的盯着我。似乎,早已看穿我的来意一般。他看我的眼神很怪,犹如一个巨型深渊,好似有多种情绪混杂一起装在里面,让人望而生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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