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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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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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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我的妈呀,这小女嘴可泼呀,我狗剩子日后可说不过她。大半天吭不上声来,只低头前行,其实他是在想如何能回家有个圆满的交代。

    “诶诶,你往那走?”

    “走哪算哪吧,总不能回壶关吧,再说走哪也走不到了,天已快黑了。”刘福禄道。他决意是暂且不能回家,要回也得有个一年二年的,那个时候回去也好有个说法。

    “看你走的方向,不是往家里送俺吗?”

    “嗯?你是哪里的?潞城的?”

    “可不,你是成心要把俺送回?”

    “不不!我可不知道你到底是哪里人,心里也没个底儿。要不你说句真话。”

    “俺只是要对俺的男人说真话。”

    “男人?我不就是吗。”

    “你答应俺了?”

    “我狗剩子堂堂七尺男子,刀山火海都敢闯,何况是这,怎不敢答应。”

    “那你说,你要俺吗?”

    “要。”

    “还有俺肚子里的孩子。要吗?”

    正说间,英子忽然喊肚子疼。刘福禄一下慌了手脚,不知道如何是好,急忙把她抱了下来,找一块石头坐下。

    英子知道恐怕是自己快要临盆生产了,也不好意思跟刘福禄说,只催他快走,说傍黑前找个店住下就好了。

    刘福禄不敢多想,往前走是她家的方向,更不能回壶关呀,索性掉转驴头改道往东北走,那是黎城方向,这一带方圆他是知道的,跟大人们不断赶过集串过乡。不管是往哪里走吧,四海为家吧,反正手里还有那一定金子,哪里也不怕找不到落脚处,有钱便是胆。

    大约又走了一个半时辰,眼看太阳也快落山了,突然英子又喊疼,满额头的汗珠子。难道真的要生了?刘福禄这时才往坐月子这方面上想,在家里虽然没有经过这事但也看过听说过。

    救人要紧啊,可不能把孩子生到驴背上吧。于是找准灰驴的后座就是一两锤,还“驾!驾!走!”地吆喝,一会儿就发现前面有个庄子,满对着英子说:“再忍一下,到了到了,只要到了有人家处就有办法了”。

    到了一个庄里,发现街道两旁商铺挤挤,商客摩肩接踵,看似是个小镇,既然是镇就要有客栈,便上前打听,找到客栈,店主人发现是个临盆孕妇,哪敢接下,见他们危及,就主动领他们上庄社,找到保长(里长),说明了情况,保长见状也一时为难,见人家孕妇却是紧急,还是外乡人。问保甲,保甲先是摇头,尔后突然在里长耳根捣鼓了一阵,保长似是恍然大悟,即差保甲领着他们去了一个四合院,保长也满着急张罗接生婆。

    这四合院还是新置盖的,四厢都是楼房,将个小院围的严严实实的,只是风楼处房子较低,才能感觉到外面的世界。满院感觉到是阴森森的。

    刘福禄抱着英子进了一间屋里让她躺下,见保长领着一个婆子就进来了,她就是接生婆,都叫她王婆。王婆见到英子搂着肚子在炕上疼的打滚,忙吆喝屋子里的人帮忙,男人们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乱的直转圈,王婆忙喊:“水盆水盆,椅子,水水!”。

    乱了一阵,保长和保甲就赶快出去了,害怕粘上不利,只有接生婆跟刘福禄。不一会“哇!”的一声,孩子降临了,英子也不喊了,弄得刘福禄这么个壮后生愣是出了一身汗,浑身热的粘糊糊的。

    王婆在水盆里洗孩儿,嘴里念叨:“男娃男娃吃打受骂,顶天立地走遍天下。”念叨的那孩儿“哇”的一声,王婆又自言自语:“看看,还就是灵巧”。洗罢,王婆要布抱孩子,刘福禄禁不住叫声“哪有布啊”。

    王婆道:“置办去。”

    刘福禄从身上掏出那锭金子交给王婆:“晚辈不懂,就劳烦婆婆该弄什就弄什吧。”

    王婆见到金条哪敢取,但也是壮胆了,忙答应:“你们小两口子就别管了,全由老婆婆给你们张罗吧,花销就下来再算吧。”说罢就快步出去了。不大一会就回来,先把孩儿抱好,放到英子被窝里,又去张罗米粮、锅碗,直伺候的他们悦悦贴贴的。

    临走时,王婆交代福禄,怎样怎样给媳妇熬米汤,怎样怎样抱娃,怎样也不能让媳妇生气,否则娃儿就会断奶。还叮咛英子遇愁事千万不敢哭,月子里哭对眼睛不好。

    福禄看王婆要走,想是开初没有跟人家把话说透,不好意思留下,就劝说:“要不您老就别走了,我们都年轻,啥也不懂,万一他们遇到个啥事,也能请教,反正是雇您老的,不会亏待您。”

    王婆道:“晚上家里离不开,明早我就过来,至低也得帮你们七日,脐带还在娃身上呢。”说罢就匆匆出门,刚迈出门槛一条腿又忽然退进来跟福禄道:“你送送我吧,顺便插上门,也即省的出来了,刚坐月不要离开他们娘儿俩,紧得随伴。”

    刘福禄“奥奥”答应着送王婆出了大门,返回的时候才左右看这深宅,那个牌气,一定是是有钱人置的,宽裕没人住,慷慨给我住了,事后可得好好答谢答谢。

    回到正堂见英子又盯着他看,也不说话。刘福禄道:“看什哩,认不得了?”

    英子道:“看你呗,让你给俺讲讲俺是怎样来到这里的?这会儿又怎躺这被窝里了,还多了个孩儿。”说着依旧嗤嗤地笑。

    福禄知道英子是高兴的,不过自己也很高兴。

    “你说哩,只知道喊叫,闹得连俺都搂不住,浑身冒汗。”

    “俺知道,俺疼归疼,也记得事,俺是故意问你,看你实诚不。”

    “实诚不?”

    “实诚,实诚,待后俺得好好谢你。”

    “怎谢呢?”

    “你想怎就怎。反正俺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说的呀。”刘福禄冲动着就去掀英子的被窝。

    英子轻轻拍他一下。娇声道:“不是现在,赶明儿再——。”

    “我是看看孩儿。”福禄急忙掩饰。他还觉得羞气。

    英子又朝福禄靠靠,让他抱着她:“你刚才抱着俺让俺快上不来气了,这回你可别那样了。”

    “刚才你是乱叫乱踢,现在稳稳当当的,凭什抱你上不来气。”

    “还想听俺的事不?”

    “啥事?”

    “俺的事。”

    “听。”

    “那你听俺话不?”

    “听!”

    “那你就答应俺先把自己叫狗剩子的名字改了,才算是听俺了。”

    “怎?这还得改名字?”

    “你这个名字不好听,做个小名吧,俺识字,俺给你起个大名吧。”

    “啥?起个大名?”

    “嗯,俺不是你的人吗?你也就是俺的人了,俺不想听你狗剩这个名字,背气。”

    “你给俺起名?”

    “嗯,俺识字。”

    “嗯,你起吧,俺狗剩这名也不是谁起的,是叫顺口的。”

    “叫福禄吧。吉利。”英子说,似乎她是早已想好了的。

    刘福禄跟赵英子住着的这个村名叫遥镇。

    一大早保长和保甲还有王婆就过来了,保长叫栗永禄,保甲叫黄新。栗永禄是遥镇的大户,祖上辈辈是在西府(汾阳)做生意的,栗永禄的父亲有了钱就在家里置了几十亩上好地,近几年种罂粟又发了,添置了房产,忽然在去年好好的跌倒就再没起来,整个家业就归了唯一的儿子栗永禄。栗永禄年轻气盛又有丰厚的家业,乡里就选他担当村上的差事,算得上有钱有势。

    刘福禄和赵英子住着的就是他栗永禄的新宅。说起这新宅还是栗永禄的一件头疼事,父亲去世后栗永禄就带全家搬进新宅,没住几天宅子里就常常闹鬼,早上醒来,在屋子里睡觉的人就好好躺在了院子里。请来邻村法师,法师为了显示他的本领,先让栗永禄找来两个小板凳,然后施法,两个小板凳就噼里啪啦打起架来,还让随栗永禄一起来的保甲黄新跪倒板凳上,法师施法,黄新就在板凳上转起了圈圈,神的邪乎。据法师说新宅闹鬼不是鬼,而是堂神老爷没有按到位置上,冲撞了堂神,然后置香堂舞刀舞枪,画符执香,花了不少钱,后来该闹还闹,有多少睡觉的人到第二天就有多少人睡在了院子里。

    法师不灵就找村里师爷,师爷是阴阳五行什么都干,而且他还是个落榜秀才。师爷一执香说这是阴气太盛了,宅里闹“脉气”,意思是龙脉衰败,需要用红事冲喜,增添阳气。师爷说的神神兮兮又使栗永禄花了不少钱,不管信不信,这要找个红事也是不容易,有哪家办好事愿意来你这闹鬼的宅子?

    还就是巧了,没几天就遇到了这个外乡来的刘福禄小两口急着坐月子,这却是添人进口的大红事呀,那日不是保甲提醒,他栗永禄还就想不起来。于是就忙忙碌碌开宅门找王婆接生救人,其一了却了他心里的这桩事,行与不行总的听从师爷的话做了再说。其二他作为一庄之主,尽道义做善举是分内事。

    昨晚这王婆被刘福禄求她住下,她愣是要走,原来奥妙在这里,害怕半夜她也被小鬼抬出院子里。

    大半晌宅子里的小两口还没有开门,听听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保甲说:“是不是也抬出来了”。

    保长说:“就抬出来也要有动静不是,娃儿不得哭闹啊。”

    王婆好像着急了,昨晚可是他接生的,出了差错她能利索了,便上前拍打门环,不一会儿刘福禄开门出来了,见三个人在门口站着,便道:“夜来熬夜了,睡得迟,不好意思啊,还没顾上向你们道声谢谢,这好宅好院,严严实实,安安全全。”

    仨人都没有话说,执着地看着这后生,听他说的宅子是:好宅,严严实实,安安全全。到没有一句被抬出来的话。

    “夜黑还好吧,娃好没哭吧,你们两口子没事吧?”保长栗永禄说话很温和。

    “好啊好好,多亏呀,我们外乡人遇到好人了。”刘福禄喋喋不休。

    刘福禄连住了三天,保长栗永禄就来看了三天,还疑怪人家小两口怎就一点事情也没有呢,难道这宅气真被这大喜冲好了?

    师爷也是天天在关注这栗宅,虽然没来栗宅门口转悠,可每天要到王婆家串门,目的就是想听听还闹不闹了。这可是给保长测算的,要是能灵验他师爷在这一带就名声大振了。

    又过了两天,栗永禄亲自去拜见师爷,激动的把宅子里的实情说了,其实师爷比他还清楚,五天过去了,这师爷也敢显摆显摆了,这足以说明他的测算是有效果了。栗永禄问师爷下一步该怎么办?

    师爷说:“再等些日子吧,最好是让人家出来月子吧,看看还有动静不。”其实师爷也没有个准,这万一不定那日再把人给抬出来,他要把话说早了,自己就被动了。不过师爷也想好了,若是日后有人又被抬出来了,他师爷还能说是“阳气没敌过这阴气”。

    听了师爷的话,栗永禄就不再提这宅子的事了,任凭这小两口怎样住吧,住的时间越长,他越觉得踏实,只要这宅子不再是闹鬼就行。

    在外面坐月子也得办个三日香的,刘福禄问王婆,王婆知道这小两口有钱,再加上保长应许他们安心住着养娃最低也让出来月子,就更是献殷勤,啥也主动,说在前面做在前面,该办啥事就办啥事,让福禄也落得个轻松,外面置办东西赊下的账都记在王婆手上。

    三日后,王婆悄悄告诉福禄:“娃儿那胰子最好是埋在后脚地或者放在正梁上,这对娃儿有好处,日后将是栋梁之才,扛得住靠得住啊。那胰也是守宅护家的精灵。别嫌是住着别人家,埋也即是埋了,不说谁也不知道,切切不能给扔外面了。”刘福禄知道这王婆真的没把他们当外人,就神仙也讲究个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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