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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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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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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年前,三月三,桃花开,万物苏,又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季节。很多人都按耐不住骚动的心灵,踏青狩猎的游戏已然开始。

    西北,昆仑封家的老宅,没有名门府宅该有的宏伟气派,一片崇山峻岭包围下的山坳中稀稀落落布置着几列亭台楼,若隐若现中可见几个人或在拾花或在扫地,多有几分宁静祥和。

    正堂一侧的边厅内,封家第两百三十三代家主封印坐在主座上静候着远道而来的一位客人,封家家臣立于左右。

    片刻,封家大管家应沚领着一位绝世美男子进入,虽然山中野人打扮,却也不妨碍他优美的外貌。只见他俯首作揖,恭恭敬敬道了声别来无恙。

    封印起身迎上,拱手回礼。谁能想到如此绝世美男子的年龄竟比封家家主还要大,只能说对方保养真的很好,若不说破却道只有二十来岁光景。反观封家家主形如枯槁,历尽桑沧,老成深邃,看去比他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二十年。两人一老一少的差异好似两个极端,对比下叫人感慨良多。

    山鬼,阴阳家长老,常年于山野中修行,非大事不出。山鬼喜好游山玩水,遍访名山大川,故而因此结缘不出世的封家人,门中首领派他前来亦是因为只有他知道封家的住处所在。

    阴阳家脱离道家,剑走偏锋,自成一派,乃战国末期到汉初盛行的一种哲学流派。其核心内容是“阴阳五行”,阴阳学说是中华民族最重要的哲学思维之一。

    而后阴阳家因为各种原因消失于历史舞台,但并没有彻底消亡,只不过在苟延残喘中顽强的流传至今。如今的阴阳家更名为‘九歌会’,相比大显于世的儒家、道家,阴阳家和其他残存的流派一样低调隐世。

    ‘九歌会’不同于封家此类正统的修真门派世家,虽也讲究修真养性但更多注重于阴阳学术研究,勉强算是半个修真流派。两家偶有交际却也算不上多深交情,山鬼此番慎重前来怕是九歌会必有大事发生,封印隐约预感此事将会极大影响封家未来的走向,故而不敢怠慢,询问着对方此行目的。

    事关‘九歌会’的存亡,兹事体大,山鬼直言道出实情。原来随着时代的变迁,有一部分人不再满足于低调隐居的修行方式,‘九歌会’内部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不同声音,权力高层也牵扯其中,逐渐演变成了以会长东皇太一为首‘保守派’和以副会长东君为首‘改革派’两大阵营。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僵持后最终不可避免地爆发了萧蔷之祸,历经四年斗争,两方人马伤亡惨重,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改革派’最后决然脱离了‘九歌会’,自行建立了新的阴阳家组织‘九杀’。‘九歌会’经此变故元气大伤,对于如此离经叛道的行为只能隐忍不发。却不想‘九杀’好死不死不断作死,为了变强去研究阴阳家老祖宗们留下的各种禁术,其中不乏一些害人不浅的邪门歪道。秉着实践出真理的信条,犯下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搭,且手法更是越加令人发指,引起了官方的注意。若再不加于阻止怕是后患无穷,放任下‘九歌会’怕是在劫难逃。故而‘东皇太一’先发制人,揭发对方的劣行,极力抹黑对手,借机铲除异己,为此不惜求助于各大名门正派。

    当然山鬼立场不同,言语中自然偏向于己方,但却并没有过于贬低对手之意。相对而言还是比较中肯地阐明了‘九歌会’的意思,至于成与不成权看封家家主的抉择。毕竟两方人再怎么闹腾都是内部问题,内部问题内部解决,引外人而入他内心是抵触的,但使命在身又由不得他,唯有独生悲凉罢了。

    封印接过书信按密法取出密信,逐句逐字查看。书中所言不外乎‘九杀’如何大逆不道,如何泯灭人性,望正道名门相讨伐等等套路。几个字哪用得着看多久,只不过大多时在权衡利弊,此事说破天不就是阴阳家内部斗争,孰是孰非他不做讨论,若介入其中对封家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得不令他深思。此刻他的内心越加没由来的不安和悸动,好似有一股强大的因果律在拉扯着他。

    严肃的偏堂,严肃的地方,严肃的气氛,严肃的众人都在观望着严肃的封家家主,突然间一声幼稚的声音打破了整个严肃的氛围,打房梁上传来道:“爷爷,我能去吗?”

    封印心头猛地一醒,好似明白了这份不安和悸动的由来。抬头望去,见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蹲在房梁上,嬉笑地俯瞰他们。此子正是封印宠爱有加,却又时常令他头痛不已的孙子--风然。“臭小子,还不下来,成何体统。”

    家主之命不敢违,风然干净利落地一跃而下,三步并一步来到封印面前,不过毕竟只是个十岁孩童,他的一举一动更添几分稚萌,仰首挺胸地说道:“爷爷,让我去吧。”

    封印意味深长地瞥了对方一眼,不留痕迹般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头更是确定这孩子就是因果所在。没好气道:“胡闹,小屁孩能干什么?”

    “我是封家下一任家主,自当要出去见见世面,了解外面的人情世故。”小风然霸气而笃定地说道,那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好像就是那么一回事般。

    “臭小子,一天不臭屁你会死呀。谦虚,谦虚你懂吗?正所谓: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封印直接赏了一枚爆栗给他,愤愤道。平日里也就算了,这可有客人在,别给老子丢人现眼。

    怎知小风然不但不认错,反倒更加倔强,搬出圣人之言道:“孟子曾: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爷爷你对孟子的圣贤之语有意见吗?那你还叫我看书,这不是自相违背吗?今后我不看了哦!”

    “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焉。”封印拎起他的耳朵,将他摁在偏座上教育,小聪明劲尽用在这小勾当上,罚其抄写‘孟子’十遍。

    “《训学斋规》有:读书有三到,谓心到、眼到、口到。心不在此,则眼不看仔细,心眼既不专一,却只漫浪诵读,决不能记,记不能久也。爷爷的教学之法风然绝不认同,你这是在摧残我宝贵的童年。”小风然虽然勤勉好学却也讨厌此类无意义的罚抄行为,‘孟子’他早以倒背如流,深解其意,如此行径纯属浪费时间和精力,出声辩驳道。

    “《论语?宪问篇》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数千年流转的教学之法自有其用意,他堂堂封家家主小时候亦是如此学习过来的,就你的童年被摧残我们的童年就不是童年吗?封印心头虽暗自思忖道,但面对眼前的这个小孙子却又是怼不起来。这孩子天资过于聪慧,多智近妖,传统的教学方法确实对他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试问别的十岁孩子还在苦读国学经典时,他已经在和国学教授们坐而论道之余将目光转向了西方学说。讲大道理他比自己更加能言会道,但却又不能纵容他,否则小尾巴还不翘上天去,封印没好气地斥道。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实话实说什么就变成言过其行啦,老家伙总是当自己是小屁孩,小风然自是不爽道。

    “《周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你安敢自诩君子,不过小人儿也。”就你还坦荡荡,绝对是个顽劣之极的问题儿童,若不是我约束着你,你还不得把封家搅得乌烟瘴气,想念至此气更不打一处来。

    “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唔信一世裤穿窿。”小人儿啥啦?小人儿也有大志向,竟然看不起小人儿,气煞他小风然,直接抛出谚语怼回去。

    小鬼头学得倒是挺杂,连我南方谚语都整出来了,一旁观战的山鬼本有要事在身,怎奈爷孙俩斗嘴插不上话,望着那孩子鼓腮帮子的气愤模样忍不住暗暗窃笑。

    “哼,恃才傲物,强词夺理,非圣人所为也。”爷孙俩平日里斗嘴就算,在客人面前也不知道给爷爷留点面子,封印恨不得敲他小瓜子两下,但又舍不得下手,万一敲坏啥办。

    “圣人之道玄之又玄,我悟性不足,自当假求于外。正所谓:万物皆非我所属,但皆为我所用,唯有深知天地之博大精深方得大道至简之理也。倒是爷爷苟安于世,自封自满,常以圣人之言自居,好似那笼中之鸟,自不会明白孙儿的鸿鹄之志。”

    “吾是那笼中之鸟,子又为何?《论语?泰伯》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年轻气盛,自以为是,好高骛远耳。《论语?宪问》又言‘位卑而言高,罪也。’君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人心险恶,不知世事无常、身不由己,方此夸夸其谈。”

    “爷爷以及和我在此高谈阔论争无用之辩,还不如让我出世历练体察世态炎凉,方知其天外天楼外楼。”等的就是你这番话,小风然顺势打蛇随棍上。

    “好你个臭小子,说来说去又回到你原话去了。”被摆了一道,封印那是又气又恼又笑。封家弟子到了一定修为都会安排出世历练,这是封家的传统。按理来说小风然如今的实力本该出世历练,只是年纪尚小叫人不放心,故而拖延至今。小孩本就顽劣,早就耐不住寂寞,此番叫他逮住了机会,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封印顿时大感头疼,换了往日或许会同意,但此行隐约预感到凶多吉少,他不想折了这位五千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小鬼,此去前途艰难,可是有生命危险。你年纪尚小没必要凑这个热闹,封家的未来还待你来接管呢。”眼看封印踌躇不言,山鬼见状顺势卖了个人情,帮忙相劝。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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