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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屯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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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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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玉鹏外号“大煽乎”,人虽然有些邋遢,在屯中却是出名上讲的人物。因为好喝酒,大伙都管他叫周一瓶,在庄家院,但凡有点能耐,那都是豆地里的蝈蝈抱着角的。周玉鹏是南北二屯出了名的专职支客人,大事小情阵阵落不下,要不咋叫大煽乎呢?老周家在这屯子是大户人家,他爹排行十五,是个病秧子,老早就没了。他妈,十五婶,年轻守寡,好不容易苦巴苦业的把他们哥仨拉扯大,可早些年老三出民工打眼放炮还让炮给崩死了。爹死妈出门,给她扔下个小孙子,你说这老太太命有多苦?周玉鹏媳妇儿还一辈子不生养,捡了个儿子,养到十多岁才发现是个羊角疯,就是癫痫。她的大儿子周玉坤家倒是全和,有儿有女,可媳妇有病,多年瘫痪在床不能自理。他的大孙子,就是周玉坤的儿子,叫小顺子,二十多岁了,在城里打工,一回来人五人六的,瞅着倒是挺展样,就是拿不回来钱来,还隔三差五管家要钱 。十五婶儿这俩儿子过得都挺紧巴,谁也顾不了她。倒是那个死了的老三,月月都给些抚恤金。所以她逢人便说:”活着的养不了我呀,我这是靠死人养活着呢!”

    周玉鹏也不是不管他妈,只是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这不,眼下又忙着给王永德家老四介绍对象呢。

    所以王永德一见周玉鹏就急忙打招呼:“我说大煽乎!咋的,今晌午没混着饭呀?”

    周玉鹏一见王永德,这眼睛立刻亮就放光了,

    “哪能混不着饭呢,这不遇到你了嘛,还能让我空着肚子回去!”

    “我!”

    “啊!你不总说要请我下馆子嘛!这回老四这对象妥了,你也该谢谢我这大红煤了吧?今个可是走到这饭店门口了,咋样?进去呗!”

    “嘻嘻!”

    王永德苦笑着说:“那不成问题,可谢红媒也不能在这谢呀!”

    “哪上哪?”

    “上市里呗!”王永德信誓旦旦地说:“就咱街里这小馆子能吃着啥呀!做那玩意比我们家老二强不多少!”

    大煽乎有些扫兴:“老德子,你就忽悠我吧!你家老二能做出啥好吃的来!”

    “哎!你可别瞧不起我家老二,人家街头上人做那玩意就和咱庄稼院就俩味儿!”

    “老德子,你就吹吧!你家老二才上班几年呀,就街头上人了?”

    “话不能那么说,上班一年也是街头上人!不说别的,你就瞅人家那豆腐做的,搁咱家不是熬就是拌,顶多来个鸡刨豆腐,人家就不同了,那叫溜,一样的豆腐,搁锅一溜,腻呼呼,油汪汪,红里透亮,别说吃,瞅着都有食欲!”

    说着说着,他故意舔了一下嘴唇说:“走呗,上我们老二家吃去!”

    “吃啥,溜豆腐?”

    “那哪能呢!要不干啥,我再去买一斤猪头肉,咋样?去不去?”

    王永德杀鸡问客(qie)。

    大煽乎把手里的纸包往起一举说:“老德子,你这是请我呀,还是让我请你呀?你是不是看见我买猪头肉了?”

    王永德嘻嘻一笑,“那可没有!你那留着回家吃,我再去买!”

    他说完话,放下鞭子装模作样地要进熟食店,大煽乎叫住他说:“算了吧!我还是回自己家炕头,消消停停地喝去吧!你那顿酒先欠着吧!”

    王永德就坡下驴,“就是”等办完事,我请你下大馆子!”

    “行了,别送空头人情了,说正经的吧!人家女方差你们家哥们多,彩礼钱出的又少,本来就二意丝丝的,是我好说歹说,人家才吐口,彩礼凑不齐就赶紧先把衣服买了,订婚像照了!省着夜长梦多!”

    “对对!这不是罗锅上山——前(钱)紧吗!”

    王永德在跟周玉鹏哭穷。

    周玉鹏有些反感,“你还不知足?我这都给你减下多少来了!冰箱、彩电都拿下去了,你偷着乐吧!”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多亏你吗!到啥时候我也忘不了你!”

    “先别说那话!”

    周玉鹏又提醒说:“你赊我们家那房木不是现成的吗,赶紧把房子盖上,我在人家面前说话也柱壮点儿!”

    “对对,你看,真不好意思,那房木钱我还没给你呢!”

    “啊,还没忘呢?”

    ”那哪能忘呢!”

    ”我寻思你忘了呢,你不说我都不好意思提,那钱你还真得给我,我还等着给虎柱子看病呢!”

    “看病?虎柱子咋的了?”

    周玉鹏自觉失言,因为他怕大伙知道虎柱子得的是癫痫,将来影响说媳妇,就急忙掩饰说:“啊,没什么,你抓点紧点儿吧!老儿子娶媳妇——大事完毕,不就这一回了吗!”

    “对对,对对!我头拱地,头拱地!”

    王永德家的老二在镇中学教书,有点妻管严,因为结婚时王永德答应给卖房子的诺言至今没能兑现,媳妇对他始终耿耿于怀。

    今天老二上午没课,又赶上开支,所以就去街里买了一点好菜,早早的回到家里,扎上围裙下了厨房。因为他有事要和媳妇商量,所以想好好表现一下,以便营造一个融洽的局面。

    老二又是洗菜又是切肉,正忙乎呢,二媳妇从外面回来,她和老二除非不说话,说话就是训斥:“你回来这么早咋不去接孩子呢?”

    “我……我寻思把米下到锅里再去。”

    “我看你是寻思想啥法别让我闲着!行了,你做饭吧,我去接孩子!”

    她刚要走,一回头看见了老二买的菜,疑惑地问:“这是咋的了,不过了?”

    老二嬉皮笑脸的跟媳妇献殷勤:“今天不是开支了嘛,我寻思这些日子你怪熬苦的就……”

    “就啥?开支也不能这么花呀!她把手一伸:“钱呢?给我!”

    “嗯。”

    老二掏出一些钱递给了二媳妇。

    二媳妇接过钱数了数,“不对呀,怎么就这点?”

    老二说:“啊!我留下点儿……”

    二媳妇眼睛一立,“干啥呀?”

    “我寻思抽空找校长吃顿饭,要不就买点什么礼物。”

    “溜须他干啥呀?”

    “我不和你说了嘛,老四这代课老师还没转正,学校还要裁员,校长都和我说好几回了,你还不明白咋回事儿?”

    “这事儿也得你管哪,咋不跟爸说呢?”

    “跟爸说啥呀!眼下爸正张罗给老四说媳妇呢,哪有闲钱哪!”

    “那老四不是也挣钱了吗,咋还啥啥都指着你呢!”

    “他那俩钱够干啥的,再说,老四开支也都交家了!”

    “交家就让他管家要去!”

    她把手一伸,“拿来!把钱给我!”

    “你,你咋这样呢?”

    二媳妇那不让人的劲儿又上来了,“我还得咋样啊?那老四念书的时候我供着,现在上班了,我还供着,我得供到啥时候是头啊?拿来!”

    “媳妇儿!别的,咋心疼这钱咱也得花,这是关系到老四前途命运的事儿!哥兄弟嘛!咱不关心谁关心?”

    “你关心人家,谁关心你了!拿来!”

    老二手捂着口袋,“你,你咋这么不开面呢?”

    “我不开面儿,我还得咋开面儿?我一天在外边风里雨里,造得像个灰土驴子似的,挣俩钱儿那么容易呢!一年一年这么供着人家,我还闹个不开面儿!”

    她越说越生气,掏出一些钱和一个存折往地上一摔说:“行,你开面儿,往后这个家你当,日子你过,钱不够这个存折上还有,花吧!”

    一听这话,老二当时就蔫了,“你……你看你,别这样啊!”

    “我咋样了?我够意思了!我苦巴苦业、省吃俭用的为啥呀?你瞅瞅咱住这小破屋,都转不开身儿,老四还得跟咱在这挤,你打算在这住一辈子呀?结婚的时候,爸说让咱先租房住,将来给咱买,瞅现在这样,还能买吗?要买也得咱自己买,可你总这么整,咱啥时候能攒下钱哪!”

    “买房也不能一锹挖个井!”

    “不一锹挖个井,你不也得一锹一锹的挖吗!告诉你,一会儿把那钱给我!”

    说完,她捡起了地下的钱和存折,把门一摔,赌气地走了。

    老二无可奈何。

    二媳妇刚走,王永德和老四脚前脚后地进院了,老二急忙迎了出去。

    “爸来了!”

    “嗯,今天有工夫,给你们送点米,送点菜!你媳妇没回来呢?”

    “回来了,接蓓蓓去了,屋走吧!”

    老四捅了捅老二,“哥!有菜吗?我去给爸买点酒!”

    “不用,等你嫂子回来的呗!”

    “等她干啥,我这有钱!”

    说完话,老四出去了。

    老二把王永德让进了屋,”爸,你先屋去躺一会儿,好饭我叫你。”

    老四正在小卖店的窗口买酒呢,二媳妇领着蓓蓓走过来了。

    蓓蓓一见老四,乐颠颠地跑过来说:“四叔!四叔!”

    蓓蓓拉着老四的手,一边晃一边商量:“四叔!四叔!我要‘娃哈哈’!”

    老四搂过蓓蓓,“好,四叔给你买‘娃哈哈’。”

    二媳妇冲着孩子,指桑骂槐,“这个败家孩子,喝吧,这个家早晚得喝黄铺!”

    说完,她身子一扭,生气地先走了。

    老二在厨房正忙着炒菜,二媳妇进屋,冲着老二就嘟囔:“这哪是没钱呢?又买酒,又炒菜的……”

    老二把食指往嘴边一伸,”嘘”!她用眼神儿示意,屋里有人!

    二媳妇根本没理他那个茬,“别跟我俩挤咕眨咕的,谁听着也不怕!你说老四在咱这,是多个人多双筷的事儿吗,挣钱还交家呢,咋不说交点伙食费呢!咱家这老人也是,一点光借不着,还总来刮拉你!”

    老二忙把二媳妇拉到一边说:“你吵吵啥,爸在屋里呢!”

    二媳妇往屋瞅瞅,压低了声音说,“听着咋的,听着更好,本来就是嘛!”

    老二忍无可忍了,“你,你咋不通人性呢!”

    二媳妇也火了,“我咋不通人性了?你说!我咋不通人性了?”

    老二急忙去捂二媳妇的嘴:“你,你喊啥呀?”

    就在这个节骨眼,王永德从屋里慢慢地走了出来。

    “老二!你干什么呢!”

    老二不好意思了,“爸……”

    王永德心情沉重地说:“别说了!都是爸不好,拖累你们啦!”

    二媳妇说:“爸,不是我小气,你说老二挣那俩钱好够干啥的?不光是老四在这,咱屯子一家一户,三亲六故,谁上街不得到我们这打个尖、站个脚啊,你说我们这是饭馆儿呀,还是旅店哪?”

    老二捅了二媳妇一下说:“你看你,爸在这,你说啥呢?”

    二媳妇没管那套,“说咋的?和爸说说我心里痛快!”

    要说王永德这老公公当的够格呀,儿媳妇这这么闹腾,人家沉得住气,压得住火,照样是和颜悦色。

    “二媳妇,你不用说,爸啥都明白,老四在你们念书那时候,家这钱拿的也不及时,现在上班了还刮拉你们,一个当嫂子的,能做到这样,爸知足啊!”

    这么一来,二媳妇倒有些难为情了,“爸……”

    王永德非常自信地说:“放心吧,不能总这样,欠你们多少,爸都记着呢。”

    二媳妇说:“爸,不是我这当嫂子的小气,我们也实在是不宽裕呀,老二挣的少,蓓蓓花得又多,月月打不开点儿……”

    老二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在行的,忙接过来说:”在这咋的,当哥哥也是应该的”

    二媳妇一听又急啦,“我说不应该啦?我说不应该啦!”

    “行了,行了,没人跟你吵吵,一吵架那嗓子眼儿都能伸出小巴掌。”

    他拿过一把椅子递给王永德:“给,爸,你坐这儿。”

    王永德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唉,这当哥哥的,说应该也应该,说不应该也不应该,都是你爸没能耐呀!快出头了!眼前就这一个坎儿啦!”

    “哼,这一个坎儿也够你迈的!”

    “放心吧,眼下庄家院的出路多,慢慢就好了!”

    屋里正说着话,老四抱着几瓶啤酒,蓓蓓的手里拿着“娃哈哈”走了进来,二媳妇瞅了老四一眼,“哼,好不哪去,没头。”

    老四一看就明白了,“咋的啦?二嫂,这买酒钱可是我拿的。”

    二媳妇没理辩三分,“你有钱咋还用你二哥管呢?”

    “这……”

    老四无言以对。

    王永德拿起老四买的啤酒:“四呀,去!把酒退回去!爸不喝这个!”

    二媳妇有些不好意思,“爸,你看你,我不是……”

    “退回去!听爸的。”

    二媳妇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爸!大热的天儿,你就喝点呗!”

    “喝也不喝这个,一股马尿骚味儿,找个瓶子,给爸打半斤散装。”

    二媳妇说:“喝啥散装,买个成瓶的得了呗!”

    “别花那冤枉钱,我喝不惯瓶酒那味儿”

    老四极不情愿地头答应着:“嗯。”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爸,你真行!要搁我呀,起身就走!”说完,他调皮地瞅了二媳妇一眼。

    王永德冲他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别贫嘴! 爸要走了,这顿饭你们咋吃呀?”

    二媳妇说:“爸可不像你,狼崽子!”说完,她又掏出一些钱递给老四:“再买点熟食,给爸下酒。”

    “谢谢二嫂开恩!”

    二媳妇瞪了他一眼,“你个四榔头,少来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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